瘋 好像是年紀大了,越來越……(1 / 2)

好像是年紀大了,越來越囉嗦--

命題作文瘋

所有人都說,田離是個瘋子,隻有馬念不這麼認為,他對人說,田離隻是愛的太深了,他在等他的愛人回來。

田離住在一棟老房子裡,房子是幾十年前修的,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危房,一麵牆上被人在外麵漆上了幾個大字,危房,請勿靠近。

老房子很小,裡麵隻有一間屋子,窗戶小,也不怎麼見得了陽光,小院也不大,裡麵堆積了田離撿來的各種東西,每天早上太陽剛升起,他就穿著那套已經快洗的碎掉的衣服出門,在路邊和垃圾桶裡撿各種東西出來賣,偶爾被人看到了,他就背著手站直,等人走了再繼續翻。

東西賣不了幾個錢,鎮上有好心人給他錢,他不收,沉默著拒絕回去,再給,他就跑,他年紀很大了,跑起來並不快,還有些踉蹌,嚇的彆人再也不敢給他東西了,隻偶爾特地把家裡沒用的廢品扔到他家門口的垃圾桶裡。

然而這些並不是他瘋了的證據。起因是前兩年街道辦的人看他年紀大了,想給他申請一個老年證,去他的屋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在跟人說話,語氣是他們從來沒聽過的,輕聲細氣,偶爾還帶著兩聲笑。街道辦的人以為終於有親戚朋友來看他,就沒打擾。隔天再去,發現他還是在跟人說話,疑惑的進了屋,才發現屋裡空蕩蕩的,除了他,什麼都沒有。

說他瘋了就是從那時傳出去的,以前鎮上的人看他眼神多少帶著幾分尊敬,從那時起就變了,人們開始在他身後指指點點,有路過的小孩子還跟在他身後起哄,叫他瘋子,瘋子~

他也不惱,規規矩矩的繼續撿他的破爛,隻是沒人照顧,能撿到的東西更少了,他經常吃不飽,可就是這樣,他還是把那身僅有的衣服洗的乾乾淨淨的,在大早上出門。

幾個月前,大學畢業的馬念被分到這個街道辦事處。馬念覺得很憋屈,他有同學在外企,一個月拿幾千的薪水,可是他家裡花了錢,也隻能讓他待在這個離自己家隔了兩條街道的街道辦事處。父母倒是很高興,跟他說不圖薪水多少,隻要這份工作穩定就行。

最近上麵下發文件,拆除危房,田離的房子就屬危房之列,居委會的大媽跑了好幾次,都被田離趕了出來,沒辦法,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被推到了剛來,又是唯一男人的馬念身上。

馬念不想做這事,田離的危房是該拆,可是拆了田離住哪?他又沒有親戚朋友,可馬念敵不過大媽們的嘮叨,還是接下來了這件事。

馬念第一次走進田離的屋子時,是一個下午,太陽很好,可是屋子裡卻漆黑一片,田離站在門口,一半的臉在陽光下,一半躲在陰影裡,半眯著的眼睛。那一刻馬念發現,這個老人有一雙很美的桃花眼,雖然年紀大了,可依然很亮,若是年輕,應該是很好看。然後,他就被田離趕了出來。

再去的時候是幾天之後,門沒鎖,馬念推開了門,也沒看見田離。他猶豫了一下就往裡走。屋裡光線灰暗,唯一能見到光的地方是一張照片,兩個人的合影,馬念看著其中的一個人,感覺時間像是倒流似的,他一眼就看出來那是田離。

年少時的田離無疑是好看的,穿著戲裝,妝還沒有完全卸掉,一雙桃花眼像含著春水般對著鏡頭笑,就算那是張黑白照片,也能感覺出來那種美。馬念像是被定住了,好半天才打了個激靈,一轉頭,就看見了昏倒在牆角的田離。

忙不迭的背上人去醫院,做了一圈檢查,醫生才憤憤然的說你們這些後輩怎麼回事?能讓長輩餓的營養不良低血糖。馬念唯唯諾諾的受了,交了錢辦好了住院手續,又去買了粥。等待田離醒的時候,馬念給街道辦打電話,最後補了一句,這錢你們得給我報銷啊。

田離醒了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馬念拿著粥遞給他,他也不接,冷著臉說,我要回家,被馬念一把按住。馬念皺著眉,顯然是被折騰的脾氣上來了,說你不喝完粥不準走!到時候你再暈家裡出點啥事我不得被人說見死不救啊。

田離看著馬念的臉愣了一會,居然就乖乖躺下來了。一會,又接過來那份粥慢慢的喝,隻是還是堅持,喝完了就回家。

馬念瞪他:住院手續都辦好了,在這裡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彆擔心錢的事……街道辦出。最後這句話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出口,這錢能不能出還真不一定。

不過這也是個機會,也許能套出來為啥田離堅持不離開那,馬念聽老人講過,說□□那會有很多人在家裡藏了寶貝,也許田離是怕家裡的寶貝被人翻出來。

田離看著他,眼神有點迷茫,看的馬念直想打哆嗦,半天,田離才又板起臉:我喝完就回家。點滴打的差不多了,馬念起身叫護士,回來田離已經不見了,床頭放著一隻空碗。

馬念被氣的半死,可也沒辦法,自己去辦了出院手續,又拿了醫生開的營養品,去找田離。他走的比田離快,到田離家門口的時候田離剛進屋,他正要推門,聽見田離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那聲把馬念震在了那裡,他覺得頭嗡的一下大了,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推開門走進了屋子,跟田離大眼瞪小眼,他又向四周看了一遍,屋子裡確實,沒人。

見鬼了。馬念想,可是這麼多年的馬克思主義教育,明明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那就是,田離確實是個瘋子。想到這馬念退了一步,他可不想明天見報——畢業大學生供職街道辦,慘遭精神病人毒手。

田離站在黑洞洞的屋子裡看著他,眼神迷茫,馬念準備逃跑,他懷疑田離在想哪種工具比較好用。可是田離並沒有下手,他太虛弱了,最終隻是踉蹌了一下,磕到了床沿。

馬念伸手去扶他,覺得自己真是想象力過於豐富了,這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剛剛又因為虛弱暈倒,他能把自己怎麼樣呢?他把手裡的營養品都放在床上,跟他說,記得吃。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屋子,什麼都沒有,都不知道這個老人怎麼過的。

馬念想了想,說,我明天帶點東西來看你,你先休息吧,記得吃藥。

田離的眼睛在黑暗裡閃著光,冷冷的道,你不用來了,我不會搬走的。

馬念皺眉,你就算不搬走也得把這弄弄吧,這房子我看都快塌了,要是砸死人了還不是我們街道辦的責任。

說完,也不等田離答話,就走了。

回去馬念跟幾個大媽討論了一下這事,關鍵是住院的錢的報銷問題,和真讓田離搬走了,他流落街頭怎麼辦的問題,最後幾位大媽商量了一下,說去給田離申請個社保吧,讓街道上的人一人捐點錢,以後他一個月也能有點收入,房子的話就辛苦馬念給翻修一下,起碼保證彆砸到人,畢竟跟田離也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

說服田離這事也得馬念去辦,無奈田離不領情,說破了嘴皮也沒個謝謝,也沒說把自己的身份證戶口本交出來讓馬念去辦,隻是對馬念比對彆人略好點,沒說要趕他走。

修房子這事馬念又成了苦力,天天往田離那跑,今天送幾塊磚,明天送點水泥,周末的時候還約上一幫哥們美其名曰尊老愛幼為人民服務,終於把那麵危牆弄的結實了點。

在這期間馬念還谘詢了一下老爸老媽田離的來頭,據說田離以前是唱戲的,就住在這個小鎮,以前這還挺荒涼的,沒啥房子,馬念家都是十幾年前才搬過來的,那時候田離已經住在這很久了。曾經聽人說過他留在這等他以前的愛人,但是一直沒等著,至於具體發生過什麼事,誰也不太知道。

去的多了,馬念終於跟田離混熟了一點,田離肯讓他拿自己的戶口本去辦社保了。田離的戶口本放在一個小箱子裡,很老的款式,馬念記得自己小時候家裡也有一對,據說還是父母結婚時候的,現在搬家早就不知道扔在哪裡了。

田離拿戶口本的時候馬念瞟了一眼,看到箱子裡還有一些照片,和一個本子,看起來像是日記。

來送社保卡的時候馬念教田離設密碼,田離淡淡的說,你幫我設一個就行了。馬念那時候挺高興,覺得自己這麼多天的努力終於得到了認同,老爺子對自己認可了。後來馬念想,大概是那時候田離就知道,自己也清醒不了多少天了。

那天剛過完年上班,街道辦發了福利,給每個人幾袋湯圓,馬念父母的單位也發了,太多吃不了,馬念就想著給田離送點。

那天天特彆冷,老屋子暖氣本來就不足,陽光又曬不到,馬念在屋裡一會就扛不住了,跟田離說,等開春了我找幾個人把你這窗戶擴一點,陽光都進不來。

然後他就看見田離笑了,是那種帶著點天真又帶著羞澀的笑,在田離布滿皺紋的臉上看起來如此詭異。

馬念嚇了一跳,說你怎麼了?你彆嚇唬我。

田離帶著笑,過來抓馬念的手,跟馬念說,你終於回來了。

馬念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在突突的跳,他抓著田離幾乎已經瘦的隻剩下骨頭的手,說,我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