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 好像是年紀大了,越來越……(2 / 2)

這次田離沒有反抗,跟著他就去了,馬念覺得這太冷天的,自己呼呼往外冒汗。

檢查結果很簡單,老年癡呆症。

醫生說田離的病情不容樂觀,應該是發病已經一段時間了,現在這種病的生存時間越來越短,田離剩下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田離沒什麼錢,支付不起高昂的住院費,當天馬念就把他送回了家。

田離的表現沒有什麼特彆,隻是好像把自己和馬念,都當成了另外的人。

拿藥需要錢,馬念打開了田離的小箱子拿社保卡。田離已經睡著了,馬念看著箱子裡的照片和日記,猶豫了一下,還是都拿回了家。

晚上,馬念開著台燈看那些照片。

照片有一個人的也有兩個人的,照相在那個年代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由此看來,田離那時候真像父母說的,還挺紅。

年輕時的田離真是好看,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含著水,馬念想今天自己為什麼覺得田離的笑容眼熟,原來是以前曾經在照片上見到過。合照都是田離跟另外一個男人,也很年輕的樣子,對著田離笑的燦爛。

馬念又打開那本日記,看了通宵。

早上,馬念匆匆吃了飯,又拿了個飯盒打包了點,他想在上班之前去看看田離。

這是個簡單的故事,一個唱戲的,愛上了男人,便在鎮外偏僻的地方找了座房子一起生活。可後來□□了,唱戲的挨了批鬥,男人也走了,過了幾年,唱戲的那座房子又還給了他,那個男人卻再也沒回來。

馬念知道為什麼田離不趕他走了,他長的跟那個男人,眉眼中有一點點像。

他喂田離吃飯,田離吃的不多,隻癡癡的看著他笑。

馬念想起來那些日記,日複一日的記著這個人的等待和想念,他用手輕輕拂過田離的眉毛,想象這張臉在年輕時,對著那個像自己的人笑的樣子。

馬念覺得自己瘋了,他照著日記給田離買他喜歡吃的東西,模仿日記裡那個人的語氣跟田離說話,他的眼神卻穿過這個現在已經瘦成枯槁的身體,看著過去的那個田離。笑起來很好看的田離,帶著害羞表情的田離,說著歡喜與思念的田離。

周末是一個哥們的婚禮,馬念最近很少跟人出去,這次終於躲不過,被拖著一起去了。朋友見麵都在打趣,說馬念你小子是不是戀愛了,這麼忙,找你你都不出去。後來得知馬念是在照顧一個得了老年癡呆的老頭,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說馬念你什麼時候成了五好青年?

等待新郎新娘敬酒的時候,馬念突然有一陣恍惚,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仿佛什麼東西丟了,他跟身邊的人交代了一聲就往回跑,等到氣喘籲籲的跑到田離的屋子外麵,卻又不敢推開門。

屋子的光線依然很暗,田離躺在那裡,還有輕輕的呼吸聲,馬念鬆了一口氣,在床邊癱坐了下來,他看著田離的臉,看了半天,他想著現在他還有田離這個身體的寄托,如果這個人走了,他該怎麼辦?田離當年是靠著什麼撐過來的呢?

轉頭卻看見床上有一張紙,上麵寫著,給馬念。馬念拆開來看,是他給田離辦的那張社保卡,紙上隻有一句話,我的所有東西,都留給馬念。

馬念。

他叫他馬念。

他已經好久沒有清醒過了,馬念小心翼翼的去搬田離的肩,卻發現褥子上濕漉漉的都是血。

田離太老了,縱然那道傷口並不深,他還是沒有再醒過來。

馬念坐在田離黑乎乎的屋子裡,想著田離何其殘忍。

就剩下那麼點日子了,為什麼不把這場戲演完。

田離死後不久,那座危房就被拆了。拆的過程中,從田離的院子下挖出一具白骨,看樣子已經很多年。

馬念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田離早就知道,自己的愛人不會再回來了。

因為知道,所以才在清醒的某個時刻,堅決的結束了生命。

後來,小鎮上有個學生查資料,說鎮上的名人,查到了田離。

他去找田離生前的屋子,已經隻剩一片空地了,他去街道辦谘詢,街道辦把他交給了馬念。

他問馬念,說我想了解一下老藝術家後來的日子。

他的用詞讓馬念想笑,老藝術家,田離也許從來沒有想過日後自己會被這麼稱呼。

他問馬念,鎮上的人都說他瘋了,真的麼?

馬念道,沒有,他從來都沒瘋過。

他不想多說,隨便應付了幾句,就送走了學生。

回去的路上,他繞個路走到了那個空地旁。田離的照片他一直隨身帶著,有時候拿出來看,他很懷念那個老頭田離,卻覺得自己真正想念的並不是這一個。

田離從來沒有瘋,馬念想,真正瘋了的是自己。

我愛著一個人,卻從來沒有真正的見過他。

他活在彆人的故事裡。

而我比故事裡的人幸運,我見到了若是與他白頭偕老,是什麼樣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