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在周顯那裡吃了癟,覺得不知如何去應答劉成瑜,正尋思見了他如何回避,還好他這幾天也不來學校,也沒什麼電話過來,如此安靜了幾天,自己倒先耐不住寂寞了。
首當其衝的是黃胡子,上完了課的周正步履輕快,教工宿舍那邊正是各家晚餐的時候,黃胡子懶得下廚,正一隻腳踏在板凳上,跟個猴子似扒著樓下買的盒飯。
“哎喲,好幾天沒見小周老師了,上哪逍遙了?”黃胡子調侃。
“去你的,快弄些東西我吃!”周正喚道。
“你把我當小媳婦使啊?要吃自己弄去。”黃胡子瞪他一眼,繼續啃他的雞腿。
周正懶得去理他,鞋也不脫就直接往行軍床上一躺,手臂枕在頭下,對著陳舊的天花板發起呆來。
“你六如堂去過了沒有?”
周正像貓似地吱了一聲。
“哦,去過了?那小子難對付吧,你真信他會教你東西嗎?”黃胡子回過頭,周正手臂上那條被他的碎瓷割破的疤痕正對著他,頓時心中有愧,放下飯盒站了起來。
“能教什麼呀?”周正吸了吸鼻子。
“我給你去弄碗麵吧。”黃胡子抹了把嘴。
“不想吃了。”
“你彆給我使性子啊!到底要不要吃啊?”
周正翻了個身,輕飄飄地丟了一句,“隨便你。”
黃胡子嘀咕了一聲,轉身進了一邊的廚房。
飯盒的醬油雞腿冒著陣陣蔥花的香味,周正吞了吞口水,還是懶得從床上起來。
“對了,這兩天你把你留在這邊的東西收拾收拾,我過幾天要搬回去了。”黃胡子突然隔著間屋子大聲說道。
“什麼?莫非嫂子要回家了?”
“嗯!嗯!”話語裡藏不住的得意。
周正“哦”了一聲便不再搭理他了,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又道,“你說我一直在你這邊過夜人家會不會有看法啊?”
“什麼?”
“就是彆人會不會說什麼閒話?”
黃胡子一臉茫然地從廚房裡出來,手裡頭還端著碗熱騰騰的陽春麵。
“我現在怎麼突然覺得有事沒事在這邊過夜好像不太好,老師多,家屬也多,保不準他們會說些什麼?”
“你聽到什麼了?”
“沒、沒有!那不是我自己在瞎想嘛!”周正朝黃胡子白了一眼。
“難道是說我們結黨營私?”
周正翻了大白眼。
“不是謀反,那你瞎想啥呢,跟個姑娘似的小雞肚腸,你不就是過來跟我一起研究研究古董啊,人家會怎麼說?”黃胡子將麵碗將桌上一放,自言自語了幾句,然後猛地想起了什麼似地,一拍大腿,道:“你他媽的不會是聽到人家說咱倆搞同性戀了?”
“呸!”周正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行軍床“嘎----嗒”作響,差點作廢。
黃胡子一臉奸笑地坐下來。
周正怒氣騰騰地走到黃胡子麵前,一屁股坐到板凳上,罵道:“你就不能輕點說話!彆給我亂扯行不行?”
“哎,我敢亂扯嗎,我還指著過兩天回去吃團圓飯呢,要真跟你耗上了咱倆在學校裡也彆混了!”
周正似乎還有餘怒未消,一把拉過麵腕,將筷子在麵條裡使勁攪拌起來。
黃胡子歪著頭仔細瞧了眼周正,又道:“小周老師,你對這個話題非常敏感啊,你好像對同性戀很歧視啊,同性戀怎麼了?我跟你說,同性戀既不是病,也不犯法,廣大男青年如果兩情相悅,那戀愛自由,閒雜人等不能乾預啊!”
周正一臉剛正不阿的表情終於崩潰,大笑起來。
過來借醬油的生物老師在像根標杆似地站在門口,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哎,小李老師你說是不是,咱們不能歧視同性戀啊!”黃胡子一本正經地盯著生物老師尋求同意。
小李老師連連點頭,咧著嘴巴乾笑了幾聲,腳底抹油似地開溜了。
周正開始低頭吃那碗漲乾了的麵,隔了一會又問:“對了,你老婆怎麼倒願意回家了?”
“我在地鐵邊買了套房子。”黃胡子壓低著嗓門湊到周正耳朵邊上。
“什麼,你厲害啊!”
“好吧,我不當你是外人,我告訴你,我前幾天轉手了幾樣東西付了頭期。”
“真有人要啊?”
“六如堂啊,我拿六如堂去了。”
周正一愣。
“他們收了你什麼啊?”
“上次不是給你看過一對雍正鬥彩的小天球瓶。”
“你不是說真假還不定嘛,要讓人高人給掌掌眼啊!”
“所以我拿六如堂去了,我就說是小周老師你讓我拿過去的,你不是現在和那裡的小老板攀上了關係。”
周正擰起眉頭來。
“怎麼了?”
“你這麼講不太好吧。”
“什麼好不好,他們不見得做虧本的買賣,說不定我這已經是賤賣了,那個掌櫃那天就是這麼說的,唉,我們周老師的麵子總是要給的吧!喏,他說咱們,什麼是咱們,你已經是他們的人了!”黃胡子重重地拍了拍周正的肩膀。
周正的眉頭還是皺著,他往邊上靠了靠,一時間找不著黃胡子話裡能反駁的地方,心裡一急,臉又紅了。
“好了,你又不虧什麼,你瞧,和他們一起,你隻得好處,沒有壞處,以後我也能沾些你的光了。”
“黃老師你以後彆把我和六如堂扯一塊去!”周正突然提高了嗓音,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好!不說就不說了,你今天怎麼跟吃錯藥一樣了,”黃胡子也隱約有些不快,他搓了搓手,又道:“對了,你昨天帶小孩去比賽沒來開會,彆忘了評職稱的事,那些資料證書什麼的趕緊備齊全了,我聽見校長報你的名字呢。”
周正這才熄了氣,趴到桌上,瞧著那個描金的淺口大麵碗發起呆來,心想這不知是黃胡子從哪個夜市地攤上撿來的便宜玩意。
在學校裡還是那些一成不變的事,臨近期末不擔主課的老師倒是清閒了,周正本來下班時比誰都溜得快,可這幾天卻不得不留在辦公室裡整理那些申報評定職稱的資料,雖然黃胡子偶爾過來幫一忙,但還是越理越是頭痛。
論文也是剛剛才夠篇數,中午吃飯時在工會活動室看到有幾個老師已經將資料攤放在那裡了,光榮譽證書就擺了一張桌子,早知道隻有三個名額就不去申報了,正攤在座位上自暴自棄仰天長歎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多日不見的劉成瑜,說尋他有事。
周正也沒問什麼事就一口應了下來,原來劉成瑜的車子已經候在了校門口。
一輛黑色越野車泊在小書攤跟前,劉成瑜按下半幅車窗,朝他招了招手。
劉成瑜將連運動服也沒有換下來的周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出了一身汗?”
周正笑了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上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