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後，周正就發燒了，重感冒再加上扁桃體發炎，睡了一天一夜，醒了便躺在床上給人拆了骨頭似地直哼哼。周顯替他請了假，又去藥房弄了一袋子的藥回來，還請鐘點工阿姨好飯好菜伺候著，兩天下來，周正總算精神了不少，可那聲音還是甕聲甕氣，讓人聽著心裡瘮得慌，周顯也懶得去理會他，就這樣在床上賴了三天。

鐵掌櫃倒有電話過來慰問，可周正連電話也不接，表現出了要和六如堂劃清界線的堅定決心，周顯覺得自己侄子發了燒腦子有點糊塗，這一下子矯枉過正也不是辦法，也不知他在六如堂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正一個人翹著條二郎腿琢磨著，他嫂子來了。

周正母親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一頭及肩的卷發服服貼貼，一襲淺灰色的連衣裙，正挺著身板朝周顯笑了一笑，周顯連忙從他的搖椅上站了起來。

周正躺在床上翻他叔叔的畫冊，猛一抬頭，發現自己老娘不知什麼時候和周顯一起並排站在了自己的床頭，駭了一跳。

“怎麼啦？怎麼會生病啊？”周正母親朝自己兒子白了一眼。

“可能是淋了雨。”周顯嘴快，搶著先答。

“我說兩個人怎麼跟大煙鬼似的，你們自己瞧瞧，眼圈都是青的，下了雨也不知道拿把傘撐著，看來還得給你們指配個老媽子才餓不死你們！”周正母親一通數落下來，兩個人也不敢回嘴，周顯逮著她嫂子話音一落，連忙從門裡溜了出去。

“唉，你老頭子這兄弟也真是的，一把年紀不知道活到哪裡去了？”周正母親坐到床頭，伸手摸了摸周正的額頭，歎了一聲，又說，“其實我隻要想想周顯他到現在都不肯娶老婆，我就知道把你付托給他能指望啥呢？”

“叔叔也挺可憐，你們還結了幫老是責難他！”周正替他叔叔說起好話來。自己那個叔叔是爺爺奶奶四十出頭了才得了，本來就是捧在心尖上長大的主兒，從小到大都占儘了寵愛，可竟沒讓自己爹娘看到自己成家立業，爹媽一走，性情卻變得古怪起來，再加上年紀也大了，原本做媒的那些個三姑六婆也都不來問了，就一路耽擱下來了。

“去！他給你用蜜糖糊了嘴，在自己老娘麵前還胡說。”周正母親用手指戳他兒子的腦門。

“我幾時被人糊了嘴？”周正朝他母親扁了扁嘴。

周正母親淩冽的神情一下子溫柔起來，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背，和自己那要求嚴格的丈夫不一樣，從小到大，對於許多時候都不太爭氣的周正她向來都是縱容的，就像這個時候一樣，她覺得隻要周正好端端的在自己麵前就萬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