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剛過,有人歡喜有人憂,周正絕對屬於前者,他的課又少了一半。
高二那幾個班的課幾乎也都人占光了,空出來的大把的課間他都花在閉目養神上麵,連網上的電影都懶得看了。
職稱評定的事校長也尋他去談過話了,一起去的還有教英語的小孫,校長長得慈眉善目,講的無非也是些好話,什麼都好,就是實績方麵和其它人比起來稍缺欠一點,論文什麼也有點少,這一年要好好努力之類的客套話,周正和小孫對望一眼,瞧見對方的落泊樣,險些撲地一下笑出聲來。
可惜周正前腳一出校長室大門,一下子就釋然了。
天氣越來越熱,辦公室裡空調開得冷,周正趴在桌上百般聊賴,同屋的也是閒下來的休育老師,各自忙各自的事,誰也沒心思來安慰他那受過傷的小心靈。
周正也落了個清閒,開始有心思來回想前幾天在六如堂經曆過的那一樁樁事來。
首先像閃電似劈進腦海的竟是那張黃花梨木架子床,又大又沉,在那上麵遭人糾纏時竟也沒做啥像樣的抵抗,就把自己的屁股借出去讓人痛快了。
周正咬了咬下唇,想起昨天自己偷偷去網上查了那些同性戀的事,不查也就罷了,一查才發現簡直是門學問,博大精深。他對自己那天晚上欲拒還迎的表現相當懊惱,而對那情事又不曾真心抗拒,記得劉成瑜好像還說過喜歡他,也許是幻覺,可不管人家是不是喜歡,自己的心思又是什麼呢?這繞來繞去就把自己給繞暈了,索性眼睛一閉不去想了。
轉而就去想鐵掌櫃了,這幾天越來越糾結那天半夜裡看到的事情,糾結於為何老鐵能若無其事地挨下劉成瑜的責打,這世道還有這種忠心之人?莫非其中有什麼難以告人的秘密,這些疑問再一次成功地將方才還占據了他全部思緒的架子床上那一幕完完全全地覆蓋了。
好奇壓倒了一切,而且周正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解開這個疑惑,簡直是像上天指派給他的使命一樣。而鐵掌櫃卻又像與他心有靈犀,在下班地時候打了電話過來。
周正徹底把劉成瑜給他的痛忘了個乾淨,小跑起來也格外精神。
“你去啊裡?”黃胡子騎在電動車上,在校門口喊住他。
“不去哪,我回家。”周正頭一回對著黃胡子撒謊。
“哦,好久沒和你去文廟了,啥時候有空?”
“隨便啊。”
“哦。”黃胡子搓了搓手,似乎有點欲言又止。
“咋了?”
“你什麼時候要是去六如堂的話,能不能給我淘淘請尊佛像?”
“啊?”周正怔了一下。
“我老婆說了,請大師到新房子裡相了一下,說要在家裡置尊佛像供著。”黃胡子嗬嗬笑著解釋。
“那你可以一塊去啊。”
“我跑不出來。”
“那你還說去文廟,我知道了,你當曆史老師還搞封建迷信!”周正哼了一聲。
“小周你可彆亂講。”
“對了,文廟那邊不是佛像挺多的。”
“那還不都是假的。”
“你把當真的不就行了,供佛還那麼講究,我記下了。”周正點著頭,急吼吼地要走。
黃胡子堆了滿臉的笑意,朝周正揮了揮手,擰了油門掉了個頭,可沒走遠又回過頭來扯著嗓門叫道:“小周老師,便宜點的就成!”
周正啞然,自忖道,你請神佛還挑三揀四,還不如自己和了泥捏一個呢。
在外頭胡亂吃了些東西,看到小飯店裡的老虎機手癢又玩了一會,輸了百十來塊錢才罷休,周正磨蹭了許久才去了六如堂。鋪子門虛掩著,鐵掌櫃不在鋪子裡,隻有一個姓張的小哥,正在摞架子上的一疊的書。
周正進了鋪子,見沒人招呼他,便弄了些響動出來,小哥一回頭,立刻就對著雕花木窗叫了一聲:“師傅,周老師來啦!”
鐵掌櫃應聲推開了窗,示意周正在那裡等等。
小哥連忙上來泡起茶來,一麵又問:“周老師要龍井還是碧螺春?”
周正素來不講究,揮了揮手便道:“隨便啦。”
茶還燙著,鐵掌櫃從裡麵走了出來,跟在後麵的還有一個高個子的外國人,玻璃似地眼珠子,還在低著個頭和老鐵交談,講了一口蹩腳的中國話。臨走時又抓起老鐵的手情深意切地握了一下,張小哥也到了下班時候,和外國人一前一後跟鐵掌櫃道了彆。
“小周老師,這些書是小老板囑咐我讓你看的。”老鐵送走了客人,回過身來拍了拍方才小哥理的那一摞書,順手抽了一本下來。
周正接過來一翻,眼珠都要翻到額頭上去了,密密麻麻的五號字體,隻配了些黑白圖片,竟是本曆代瓷器器型辨識大全,上麵居然還有熒光筆作了不少記號,便問:“這是什麼?”
“小老板說讓你先看著,等他回來就把六如堂存的一些瓷器給你說說。”
“他不在啊?”周正不知為何,原本身體裡繃緊的一根弦猛地一鬆,人也往邊上一跨,頓時沒了坐相。
“小老板去江西了,你今天就住在這裡好了。”
“江西就那廬山可以逛逛,話說回來我才不會看這些書呢,我又不是真靠著這吃飯。”周正用力將書合上。
“真是一點耐心也沒有啊。”老鐵咕噥了一聲。
“鐵掌櫃,其實我問你有點事!”周正壓低了嗓門。
“什麼?”老鐵彎下腰來。
“你有沒有老婆孩子啊?”
老鐵愣了愣,笑道:“當然,我女兒上初中了,她們都在江西那邊。”
“那豈不是兩地分居。”
“都是為了生計嘛。”老鐵嘿嘿笑著,作勢要往後麵去。
“唉,彆走啊!”周正叫住他。
“什麼事啊?周老師。”
“我就是想問問,那天半夜裡我好像看到劉成瑜在院子裡發怒,好像……”
“啊?哪個夜裡?小老板沒發過火啊,你肯定是眼花了!”鐵掌櫃一下子截過話頭,又說,“也許是周老師做的夢,那也說不定啊。”
周正皺著臉,知道此時從老鐵嘴裡也問不出什麼來,便將頭往後一仰,說:“要不那這些書我改天再來學習,我這會就回去了。”
“這麼晚出租車也不好找,你就在這裡湊合一夜吧,樓上的客房現在整理好了。”
周正沒應,他突然發現這小小的鋪子四個牆角上,居然都架了一台攝像頭,自己頭一仰,就和頭頂上那個鏡頭打了個照麵,冷不丁給嚇了一跳,心想這一言一行都有人監視著呢,就趕緊拍拍屁股就往後院去了,還真把六如堂當成自己家了。老鐵沒留心他神情,嗬嗬笑著去按鋪子的卷簾門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