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瑜伸出一手,掩住了周正的嘴巴,將他拖到了自己的身邊,這時,戲台上的射燈突然亮了起來。
周正眼皮一抬,發現站在台上的不是彆人,竟是蘭欣,嬌美的身段穿著一件月白色寶藍鑲邊的旗袍,施了淡妝,儀態萬千,舉手投足都有流光閃動,周正看得眼都直了,也聽不清她在開口說些什麼了,劉成瑜看不過去,拍了他一記後腦,這才回過神來。
不知何時戲台的兩個台子上已有盒子擺放在那裡,各有紅綢綠綢蓋著,蘭欣手裡擎了個鑲著各色寶石的金鈴鐺,隻見她手臂往上一揚,頓時鴉雀無聲,手腕一搖,“叮當”作響,竟是十分悅耳,便有兩個少女自出將入相的門後出來,各端了個托盤,從左手邊的包廂起一一巡過一圈,走到劉成瑜這邊時周正隻瞧見那托盤裡盛滿了不少紅綠竹簽,然後重又走回戲台,交於蘭欣,再擱置在她身邊新擺放上去的條案上。
蘭欣八麵玲瓏,周正趴在八仙桌上,真正像看戲似的,也不管她揭的是紅綢綠綢,隻在心中暗暗咋舌,這山溝裡出來的姑娘還真是個天仙似的,早先怎麼隻是覺得她輕佻呢,正出神呢,聽到下麵有人驚呼,然後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隻天藍釉葵花式花盆上,老鐵一把將他拉到了欄杆邊,這才見那青釉的花盆在柔和的燈光照耀下典雅玉潤,清光內蘊,顏色好似雨後的青天,不沾人間的半點煙火氣息。
“二爺不是講是個琮式瓶,琮式瓶難道長成一個花盆樣?”周正不解。
“二爺那是訛傳,這的確是個花盆,還帶托盤,你瞧,對麵那就是陳步實。”
周正依言望了眼對麵,也對麵有一人靠著欄杆,如癡如醉望著戲台上的寶貝,再一瞧,那人麵相身形竟和恒生當鋪的老板有幾分相似,乍一看倒似雙胞胎一樣,不過等他視線收回轉向周正時,周正便覺得被他那陰狠的目光給剮了一刀似的,連忙彆開了臉去。
“你怎麼不押?”周正回過頭問劉成瑜。
“我做東,我怎麼去押,我要是有勝過博源坊的東西擺出來那才是長臉。”劉成瑜似乎有些興致索然。
“老鐵,那些人押多少啊?這不跟賭大小一個原理!”
“可不是,這會兒倒聰明了,押那竹簽子十萬起,百萬打住,也不能玩太大,回頭戲台上的東西誰有意向還可以去問人家肯不肯讓!不過人家多數是不肯的,這裡又不像一些拍賣會能把錢給洗白了。”
這會下頭有些響動,原來下麵那一眾人都一水戴著白手套魚貫上那戲台去了。
周正見那陣式極想偷笑,又覺不妥,隻得又回到劉成瑜身邊坐了下來,隻見劉成瑜低著頭,也不去留意台上台下那眾人,隻是抿著雙唇像在入定一樣,見周正過來了,就問了一聲,“覺得有意思嗎?”
“也就一般,起價太高了,普通人玩不起的,就當是看戲了。”周正答得老實。
“若低點你倒也要去想了,你就忘了還在這賭上吃過虧!”劉成瑜笑道。
“那兩件寶貝鬥輸的那個咋辦,是不是歸贏那個人啊?”
“輸了就是輸了,也就是交的那一點押金沒了,也沒多大損失,贏的倒是可以抽成的,可人家也不在乎那些了,就是這一番露臉,得有多風光,陳步實就是要來氣我,挫我的銳氣,知道我一時也找不著那樣的東西來。”
“那他大可以下次再捧了來。”周正道。
“你當是鬥蛐蛐呢,捧了個長勝將軍一路給你過關斬將啊!”老鐵嘿嘿笑道,“這盆兒這次露了次臉,下次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
隔了一會兒綠綢也揭了,也是隻鈞窯的瓷器,一個三足水仙盆,單看是件好東西,可連周正也覺得是不如那花盆了,蘭欣照例是舌燦蓮花,讚了一通,可也也沒什麼懸念,押了綠綢的自然是輸了,不過周正也沒聽到長籲短歎的聲音,隔了一會,戲台上的寶貝就被人裝進了錦盒。
接下來兩個姑娘在台上將紅綠的竹簽報了號碼,一個個按顏色分彆掛到白屏上,底下有些小小的動靜,周正也看不清楚,隻覺得有些人在來回走動了一番,戲台上的燈就熄了,曲終人散,他聽見好似有人要起身離開的響動,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本來想讓你去後台看那兩件東西,現在我看你是沒有興趣了,我當初還真是看走了眼,你和黃胡子哪是真心喜歡古董,不過是喜歡投機罷了,一天到晚隻想著撿漏,花些小錢撿大便宜!”劉成瑜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一眼。
“你們倒好像是真心喜歡一樣?”周正回了他一句。
劉成瑜怔了好一會,一手從他身後穿過去攬住了他,然後將頭靠到他的肩上,倦了一樣,輕描淡寫似地說道:“我好像聽說你叔叔那裡有一個黑釉的小碗,定窯的,鷓鴣斑,若是真的,剛才那花盆也就不足一提了。”
周正愣了一下,問:“你說什麼?”
“我也是聽老頭子說過,周顯有一次在外頭喝多了說漏了嘴,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可要讓他千萬藏好了。”劉成瑜將手伸進周正的衣服下擺裡,在腰際輕輕地來回撫弄著,老鐵識趣,將簾子放了下來,說有事先去送些早走的客人。
劉成瑜扳過周正的臉來,手指按了按那嘴角,問,“這裡還痛不痛?”
“怎麼不痛?換你試試!”
“誰讓你笨的。”話音一落,劉成瑜就托住他後腦吻了上來,在嘴唇邊細細地□□吮吸著,這種有彆以往似乎帶著癡情的吻讓周正在拒絕之前就沉迷其中了,隻覺得雙膝軟得直要從椅子上滑落了下去,纏綿了一會,摟著他的手鬆開了,周正意猶未儘地睜開眼,隻聽到老鐵在外頭說,“走得差不多了,還有幾個你得去門口送送。”
劉成瑜嗯了一聲,便拖了周正,從那窄過道裡走到了絨布門簾的出口處,周正不忘留意寶二爺那包廂,茶碗倒還在,人卻走了,劉成瑜筆身形筆地站在屏風邊上,和後走的幾個人寒暄著道彆,其中有兩人周正隻覺十分麵熟,後來在電視新聞裡看到,才恍然大悟。
周正見那富麗堂皇的禮堂一下子又漆黑一片,一下子感覺人生如戲,隻是乾笑了一聲,劉成瑜疑惑地轉過臉看他。
“隻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滑稽,不知還有多少東西我從沒見過呢。”周正感慨。
“他們也隻是因為我老頭子才給賣些我麵子。”劉成瑜答非所問地扁了扁嘴,又說:“對了,我退學了。”
“你占著那位子本來就沒意思,早晚都得一退。”
“我和老鐵去後麵,你回六如堂等我。”
周正點了點頭,又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我明天真要去相親呢!”
一直在一邊不曾出聲的老鐵“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側過身先走了一步。
“那你就去相羅。”劉成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