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拉著小五回家,一路都沒有說話。
小五終於還是被送去上學了。他不明白張三為什麼一定要他去,他覺得上學對他來說是一種羞辱,一方麵是因為他的兔唇,而另一方麵是因為張三和李四住在一起。
他逃課,厭學,孤零零的來去,總算上到了初中。
他這時候已經明白張三和李四住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他鄙視他自己,同時也鄙視他們。
他曾經試圖逃跑去城裡打工,幾次都被張三領了回來。
他對張三和李四不理不睬,張三歎了口氣,說等你到十八,你愛去哪去哪。
張三在某一天進城的時候,看到一則廣告,是講治療唇齶裂的。
他特地去問那的大夫,大夫說,唇齶裂越早動手術越好,遲了效果就不好了。
張三問了手術費用,連忙回家,說我們爭取今年攢夠錢,給小五做個手術吧。
買菜賺的太少,張三和李四開始天天琢磨怎麼賺錢。
張三聽見人家說反季的青菜賣的好,就說咱們也種大棚菜吧。
大棚菜不好種,苗難侍候,裡麵又悶又濕,淩晨三四點就得起來,把菜摘了洗淨,捆好把,五點從村裡出發,能趕上六點多到城裡。
轉眼快過年了,小五的手術費也攢的差不多了。
這一年北方普降大雪,雪深的時候能到人的膝蓋。
電視預報說有暴風雪,張三和李四忙著往大棚上蓋草甸子,也沒管用,眼看著一角已經塌了。
張三冒著雪去修大棚,大棚沒修好,反倒自己摔著了。
李四送張三去醫院,醫生說你這腰間盤突出了,住個院,給你做個物理治療。
張三想都沒敢想,問醫生,不住院行嗎?醫生看了看他,也行,就是一直疼,另外彆乾什麼重活累活,好好養著,不好再來找我。
大棚沒保住,裡麵的苗都凍死了,眼瞅著要湊齊的手術費又沒著落了。
小五初中住校,還有幾天就回家了。
張三沉默的看著大棚,看了半天,突然站起來就要往出走,站的急了,扯得腰一陣疼。
李四看他,也不說話,默默的扶著他出門。
他們去找村長。
村長也老了,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看著他倆不說話。
張三一著急就跪下了,說村長,我借的我一定還,你看這孩子真的挺可憐的,你就幫他一把吧,這關係到孩子的一輩子啊。
村長繼續抽煙,想了半天,才從身後的櫃子裡掏出來個小布包。
張三定了小五放假的第三天手術,小五放假沒回家。
張三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李四披了衣服出去,說你在家好好呆著,我去找他。
其實很好找,兔唇的人並不多。
李四把小五從一堆小混混那裡揪出來的時候,差點被打了。
眼看著拳頭快要落下來時,被小五一把扯了回去。
小五看著李四,說我不回家。
李四還在拉他,我不帶你回家。小五快趕上他高了,拉起來很費勁。
那你拉我乾什麼啊?
李四突然放手,小五沒防備,跌坐下了。
李四蹲下來,眯著眼看他。
小五有些心虛,說你乾什麼呀?
李四說,我這輩子沒打過人,說著,就給了小五一拳,小五被打愣了,李四接著說,疼吧?
他拍著自己的胸口,沒我心疼。哥為了你什麼都做了,借錢,求人,還把腰摔了,就為了給你動手術,憑什麼啊你?
小五愣了一下,又嘿嘿的笑了起來,不就是你們生不了孩子,找個人養老送終嗎?
李四又揮了一拳,血順著小五的嘴角流了下來。
去他媽的養老送終,親生兒子還不一定能養老送終呢,哥指望你?李四指著他,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哥從小沒了爸媽,所以知道你一個人活著不容易,我也是孤兒,也是哥撿回來的,所以我才沒反對他撿你回來。你以後去哪,做什麼,我們都不管,你回去把手術做了,也算對得起哥了。
手術的時候張三沒去,他腰好點了,留在家裡整理大棚,李四陪小五去的。
小五出院的時候難得是個晴天,張三在封好一半的大棚裡直起了腰,出神的望著淡藍色的天。
他呼出的氣都起了白霧,嗬了兩下暖了暖手,正打算繼續乾,小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很清晰,應該是練了很久。
他在喊,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