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樓的後廚與彆的酒樓不一樣,大多都是女廚子,紀雲蘅每次來,也會在後廚打下手,幫忙洗菜擇菜做一些小活,所以廚子們都熟悉她。
與廚子們招呼幾聲過後,她很快就抱了一盆新鮮的青筍打了水,找了個寬敞的角落坐下來,仔仔細細地清洗。
到了午時,漣漪樓的門口忽然站了許多人,一些是樓裡的夥計,一些則是高大威猛的侍衛,分彆在左右兩邊立著,當間則站著一群華貴錦衣的男子。
打頭那男子二十餘歲,一身銀絲彩繡靛藍長袍,頭戴玉冠,氣度非凡。蘇漪搖著扇子晃過來,喚道:“周大人,這炎熱天氣,為何站在門口?”
男子轉臉過來,是一張清俊的臉,此人正是泠州刺史周文皓的嫡子,周峙。
他客氣道:“我請的貴客將至,我出來迎兩步,煩請蘇老板讓樓裡的人都注意點,彆衝撞了殿下。”
“哎喲,謝周大人提醒,我這就吩咐去。”蘇漪趕忙招呼樓裡的夥計,讓人機靈點。
沒多久,路中間寬敞的車道就行駛來一輛招搖富貴的馬車,緩緩停在漣漪樓的門口。
周峙立即抬步走出去,身後的其他公子哥也跟上,帶動了一群人,架勢不小。
殷琅著緋色衣袍,麵容昳麗,笑眯眯地開了車門,擺了個請的姿勢。
就見一身月白織金長衫的許君赫撩簾而出,墨發披身,金冠熠熠,打出現在眾人視線中起,便是吸引所有目光的存在。
隻是他眉眼斂著,俊美的臉上瞧不出半點笑意,無端令人心悸。
周峙帶著一群公子哥來了跟前,拱手相迎,“臣周峙,拜見太孫殿下。”
許君赫稍抬手,算作免禮,似乎是被毒辣的太陽烤得沒精神,懶洋洋道:“先進去說吧。”
周峙連聲道是,趕忙引著許君赫往裡走,前前後後站滿了人,就這樣簇擁著進了漣漪樓。
這便是蘇漪今日要招待的貴客,周峙將這場接風宴辦在了漣漪樓裡,所以她從一大早就開始核對今日招待的事宜和要上的菜肴以及各位少爺們的忌口和喜好。隻是沒想到許君赫比計劃中的晚來了半個時辰,前麵安排的那些歌姬舞曲隻能先全部略過,要儘快上菜才行。
這廂後廚裡忙得不可開交,紀雲蘅洗完了青筍就擇韭菜,坐在小板凳上也沒閒著。
那廂在二樓的雅間裡,氣氛尷尬,周峙幾次想要熱情地攀談,都被許君赫不鹹不淡地敷衍,一時間健談的周峙竟沒能將話題給聊起來,於是屢次求助地看向站在許君赫身後的殷琅。
殷琅悄悄擦了一把額角的汗,心裡也很是無奈。
許君赫今日脾氣尤其壞,一早醒來臉就黑得像是燒焦的鍋底,將賀堯傳進寢宮問話。
其後便是獨自一人坐在寢宮裡,不準任何人出現在他麵前。殷琅侍奉這小霸王多年,知道許君赫心情差到這種程度,已經不是說些諂媚話,做些殷勤事就能討好的,短時間內隻能少說少做,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生他今日還要來赴宴。
周峙精心準備了一批從遊陽請來的舞姬,本打算以此來討好許君赫,所以雅間特地讓蘇漪提前裝扮過。妃色的紗帳掛著,房中也燃了甜膩的香,房中四個角落都放置了大塊的冰降溫,保持屋內清涼,古琴琵琶等樂器也都一早準備好,卻不想許君赫來得太晚,直接踩著午飯的時辰來,這些精心準備完全沒了用武之地。
饒是如此,也沒有誰敢指摘他一句不是。
許君赫坐在主位,斜倚在座椅上,姿態隨意得不像是赴宴,氣場散得很開,壓得周峙頻頻語塞,急出了一頭汗,生怕招待不周,而其他公子哥更是沒人敢隨意開口。
“開窗,散散這屋裡的味兒。”許君赫吩咐道。
周峙立馬站起來,親自去給窗子打開,企圖以忙活這些小事暫且逃離許君赫壓迫的氣場。
風很燥熱,一股腦地往屋裡灌。
這場接風宴開始前,每個人都心思各異,各有目的,然而到了此刻房中卻寂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開始出汗。
“還沒到上菜的時辰嗎?”許君赫問。
周峙張羅著,很快一道道新鮮出鍋的菜就陸續送了上來,蘇漪站在門口盯著,稍稍往裡偷瞄幾眼,隻見屋中窗子都大開著,所有人端坐,竟沒有什麼談笑的聲音傳出。
她心中暗歎,先前諸多都是聽說,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這皇太孫的確是位極難伺候的主。
菜肴一一上桌,殷琅奉上銀筷,許君赫要吃的每一道菜,都要先經過檢驗。
民間少有這種餐桌上的麻煩事,但許君赫身份特殊,出門在外總要有許多顧忌,而殷琅也善醫善毒,能保證許君赫入口的東西絕對安全。
正當氣氛死寂的時候,忽然有人道:“這道菜的味道好生奇怪。”
此話一出,桌上的所有人同時投去目光,就見那人將公筷往菜裡一翻,翻上來的青筍竟全是發黑腐爛的,然後驚得一把丟了筷子,道:“這菜怎麼是這樣?難不成是……是下毒了!?”
殷琅瞧著那菜色,便說:“不是下毒,是菜放壞了。”
這樁事正撞在周峙的心口上,他正愁著不知如何招待許君赫,見到此菜便立即一拍桌子,怒而下令,“去將這酒樓的廚子全都給我押過來!”
顯然是打定主意要拿此事大做文章,表一表忠心。
隨從應聲而動,立即趕去後廚,將裡麵忙活的所有廚子都給抓了起來,其中正巧就有坐在角落洗菜的紀雲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