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來者是富貴還是窮苦,她隻有這些能夠給出去。
許君赫抓著紀雲蘅不鬆手,活像個地痞無賴,哪有半點皇嗣的樣子。
他身量又高,壓了紀雲蘅一頭,站在麵前跟堵牆似的,連日光都擋結實了,掌心的溫度又炙熱無比,燙得紀雲蘅隻想逃。
“我說了,我是來找你的。”他知道一鬆手,紀雲蘅鐵定就又逃回去,到時候再抓也麻煩,就這麼問她,“裴寒鬆,你可知道是誰?”
紀雲蘅搖頭,老實地回答:“不知。”
許君赫倒是頗為意外,眉梢一揚,“你不知?”
紀雲蘅回顧生平,確實沒聽過什麼叫裴寒鬆的人物,想著既然跟母親一個姓,或許是堂親。
目光掠過麵前的許君赫,紀雲蘅的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遲疑地問:“難、難道是你?”
許君赫:“他是你外祖父。”
紀雲蘅:“哦。”
許君赫將她茫然的表情看了個仔細,知道她並不是裝傻,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外祖父叫這個名字,“你娘竟然沒告訴過你?”
“我隻是不知外祖父的姓名罷了。”紀雲蘅想起從前,母親偶爾提及外祖父的時候,麵上總帶著哀傷,“我娘說外祖父身體不好,去世得早,所以我從未見過。”
“十七年前,泠州曾查得一樁大案,從裴家私宅中搜出三千兩黃金以及諸多價值連城的寶貝,俱是貪汙受賄的贓物,皇帝震怒,將裴家直係成男處死,幼童及女眷流放榆關。”許君赫將聲音放輕,身子朝前傾了些許,顯得很是溫和,“紀雲蘅,你不知道嗎?你外祖父裴寒鬆,乃是泠州第一大貪官。”
十七年前,則正是紀雲蘅誕生那年,所以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外祖父。
紀雲蘅將手臂劇烈地掙了一下,惱怒的雙眸直直地望著許君赫,“你胡說,我不信!”
“我有沒有胡說,你提著裴寒鬆這名字出去問便是了。”
許君赫的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古井,難以窺探他的半分情緒,盯著人時又像是猛獸鎖死了獵物一般,極具攻擊性。
少年的氣息太過強勢,紀雲蘅渾身發顫,翻來覆去地重複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舊事已塵埃落定,我與你說這些,不過是讓你知道你外祖父是如何死的而已。”許君赫見她怕得厲害,將氣勢收斂大半,又道:“我今日來找你,順道就是想問問……”
話說到一半,忽而響起拍門聲。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院門,就聽見下人的聲音傳來,“大姑娘,起來用飯了。”
這是新換來給紀雲蘅送飯的丫鬟,每回來得不算早,嗓門也嘹亮,一嗓子能把紀雲蘅從床上喊醒。
紀雲蘅聽到這聲音,一下就慌了,這下也不掙紮了反而握住許君赫的手腕,急忙道:“你快走,快走!”
這小院藏不了人,一眼就能看個全貌,那麼大一人站在這裡,不可能藏得住。
開門拿飯必定會讓下人看見院子,若是發現了院中有個陌生男子,她才是大禍臨頭。
許君赫順著她的推搡走了幾步,忽而扒著窗子一翻,說:“我進你屋裡躲著。”
堂堂一個皇太孫,往姑娘的閨房裡鑽,傳出去當真是半點體麵都無。
隻是他的話還沒問完,不可能就這麼輕易離開,進房裡坐一坐也無妨。
紀雲蘅來不及阻止,他就將窗子給合上了。
門口的丫鬟又喊了一聲,她隻得先去開門,將早飯給接進來,端著去了屋中。
一推開門,就看見許君赫負手站在堂中,正仰頭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字。
字被認真裝裱起來,表麵也塗了防塵防舊的東西,當中隻有一句詩: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許君赫見過紀雲蘅的字,秀麗漂亮,有一種呆板的工整。
而牆上掛的這幅字,雖與紀雲蘅的有幾分像,卻飄逸張揚。
字有七分仿風骨,這絕不是紀雲蘅的字。
“這是你娘寫的?”許君赫轉頭,向紀雲蘅詢問。
紀雲蘅沒搭理他。
一會兒覺得他是個好人,一會兒又覺得他實在很壞,如此反複的思緒讓她有些迷茫,分不清眼前這人究竟是好是壞。
她將早飯放在桌上,坐下來準備開吃。
許君赫何曾有過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無視的時候,見紀雲蘅不理,於是又黑了臉。他信步走過去,打眼一瞧,脫口而出道:“這吃的是人飯嗎?”
桌上就兩個碗,一個碗裡盛著稀稀拉拉,沒多少米的湯水,一個碗裡則放了些炒得蔫蔫,看不出是什麼的小菜。
紀雲蘅認真說:“早上不用吃太飽,不然午飯吃不完。”
“你這話騙誰?”許君赫好笑地問。
紀雲蘅低頭吃飯,緘默不言,顯然習以為常。
許君赫縱是愛欺負人,自覺對上紀家人也是略遜一籌。
紀家每年都要從漣漪樓的東家手中拿不少銀子,此事賀堯調查出來了,所以看見紀雲蘅每天都吃這種東西的時候,他不由感歎一聲,“真是一窩畜生。”
再怎麼說當年的裴寒鬆也是正三品的官,皇祖父跟前的寵臣,他膝下隻有裴韻明這麼一個女兒。而紀雲蘅又是裴韻明唯一的血脈,紀家人竟然這麼對待她。
“你先彆吃了。”許君赫將她手裡的筷子拿下來,連帶著碗一起,像扔垃圾一樣扔到了外麵。
紀雲蘅皺起眉,不樂意地站起來,又不敢大聲,訥訥道:“我餓了。”
“我讓人買些吃的送來。”許君赫大發善心,道:“我再教你一招,保管你以後吃不到這種豬食。”
話鋒一轉,他又道:“不過你也吃不了幾日了。”
反正紀家就快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