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蘅坐在門邊,小狗在她腳邊蹭著,時不時撲一下她垂在地上的青色裙擺,趴上去玩樂。
她看著院中被摔碎的碗和灑了一地的湯湯水水歎氣。
紀雲蘅手裡是有銀錢的,平日裡去給薛久記賬能賺不少,加上每次去找蘇漪,她都要硬塞給紀雲蘅幾兩銀子,不多,但足夠紀雲蘅平日的開銷。
隻是她手裡不能有太多的銀錢,這小院雖然平日裡無人造訪,但藏不住什麼奢貴東西。
前兩年紀雲蘅及笄的時候,蘇漪曾送了她一根金簪。
是純金打造的,簪頭以雪白的羊脂玉雕了兩朵小巧的梔子花,精致無比,看起來就十分奢華。
紀雲蘅也極是喜歡,可惜隻在頭上戴了兩日,就被紀盈盈給搶走了。
直到現在,紀雲蘅都沒能力要回來。
蘇漪知道此事後上門討說法,也被紀家給請了出去,說到底她並不是紀雲蘅親姨母,甚至連表親都算不上,她不過是年少時與紀雲蘅的母親相識,關係交好罷了。
她更沒有資格將紀雲蘅從紀家接出來,隻能每年送進紀家一大筆銀兩,以此來希望紀家彆苛待紀雲蘅。
如此多年,紀家倒沒有對紀雲蘅非打即罵,每日三餐照常供應,天冷了也會讓人送炭裁衣,多的就不再過問了。
紀雲蘅也不覺得自己過得有多苦,就算是在紀家吃不飽,她也能偷溜出去,在街上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而今小院來了個莫名其妙的人,不僅胡言亂語,還將她的飯碗給摔了,讓她在這等著,說是去吩咐人買飯。
紀雲蘅乖乖坐著,用手撐著臉頰側頭看,目光落在小院的高牆上,百思不得其解。
這麼高的牆,他是怎麼翻進來的呢?
若是頭著地,會摔死吧?
許君赫並不知道紀雲蘅在思考這些,他去了後院的側門處,隔著一條一人寬的縫隙跟殷琅說話。
他這次出行從簡,是騎馬來的,隻帶了殷琅和賀堯兩人。
殷琅不習武,身子骨不強健,騎馬小半時辰就讓他累得半死,腳程也不快。
這會兒許君赫喊人買飯,卻不見賀堯的蹤影,皺著眉道:“他人去哪裡了?”
殷琅低著頭,雙手奉上斷成兩半的羽箭,道:“殿下,方才你進去之後,忽而有支箭朝我射來,幸而被賀堯砍斷,他便是去追那射箭之人了。”
許君赫聽後眸光一沉,將手探出去拿了箭頭的半截進來,隻看了一眼,他就扔回殷琅手中,滿不在乎道,“這箭是自己磨的,做工粗糙,朝你射箭的不是官家人。”
箭頭磨得粗糲,並不是殺人所用之器,更不會是出自官家的手筆。
那就表明許君赫來此處的行蹤並未讓他人察覺,這一箭要射的也不是他皇太孫,而是出現在紀雲蘅屋外的人。
許君赫心說難怪這小傻子動輒偷跑出去玩,又是去給賣豬肉的記賬,又是跑去漣漪樓,來來回回都是自己卻也沒出過危險,原來是有人暗中盯著。
他就剛來這小院沒一會兒,警告的箭就射來了。
正想著,賀堯就趕回來了。
他用力地喘著氣,肋骨處多了一道傷痕,血淌了半邊衣裳,模樣有些狼狽。
許君赫見狀,也覺得很意外,眉梢輕挑,“何人傷你至此?”
“回殿下,是從未見過的野路子,怕是個民間屠宰場裡的老手。”賀堯撩袍跪下來,請罪,“屬下無能,讓人跑了。”
屠宰場是他們暗衛閣裡的黑話。
禦前暗衛都要經過一輪輪的廝殺並且取勝,所以閣中將每一輪廝殺稱作屠宰場。
“你在他手裡沒討到一點便宜?”許君赫麵色平靜,讓人難以捉摸。
自幼在皇帝身邊長大的許君赫,可不是什麼被寵壞了的孩子,君王之威與心計他學了八分。
不動聲色時更是讓人心驚膽戰。
殷琅見此,也不敢多說話,垂著頭站在一旁。
“屬下傷了他左臂。”賀堯回道。
許君赫道:“你處理了傷勢後去街上買些熱飯送來,再回山上領罰二十鞭。”
“謝殿下。”賀堯應了聲。
待許君赫走後,殷琅幫他上藥,低歎一聲。
賀堯便笑,樂嗬嗬道:“是我自己輕敵失手,二十鞭已經算是不重的懲罰了。”
殷琅道:“你既知道,下次就該仔細些。”
許君赫平日裡不會待下那麼嚴苛,今日不知為何,張口就罰了賀堯二十鞭。
正所謂君心難測,許君赫還不是君,且又是弱冠年少,就已經讓跟在他身邊多年的殷琅都覺得難以揣度。
上好了藥後,賀堯換上殷琅的外衣騎馬去買飯。
許君赫空著手回了院中,見紀雲蘅坐在門檻處縮成小小一團發呆,而那隻小白狗正不知道叼著什麼東西在她身邊玩。
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提起小狗,將它嘴裡的東西拿出來,發現竟然是紀雲蘅先前一直拿在他麵前晃的沙球,於是扔到空中一腳給踢飛了,再將小狗放下,罵道:“蠢狗,彆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咬。”
小狗汪汪兩聲,甩著尾巴去撿。
許君赫剛想跟上去,紀雲蘅就一下站起來,將他攔住:“我的飯呢!”
“在路上了,馬上給你買來。”
“等來了我就餓死了。”
“餓不死。”許君赫就道:“這種豬食你都吃得下去,一看就是扛餓的人。”
紀雲蘅小聲與他爭執,“就算是豬食那也有的吃啊。”
許君赫抓住了小狗,提溜著脖子去了樹下,用繩子將它拴起來,再將沙球扔得遠遠的。
這小狗比許君赫安靜,被拴住了也不叫。
他朝紀雲蘅投了個眼神,“若是讓你外祖父知道你吃這些,當心氣得從墳地裡爬出來,半夜站你爹床頭索命。”
紀雲蘅許是被嚇到,又坐下來,縮起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