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楚獨秀?這是真名吧。”王娜梨辨認紙上字跡,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叫蜜汁雞排飯。”
“……那是瞎叫的,我沒取藝名。”
王娜梨是典型的單口喜劇演員,她初來乍到不敢說話,現在卻一股腦往外倒,恨不得從籍貫到專業、從生活到段子,全給楚獨秀傾吐一遍,神態眉飛色舞,像極脫口秀表演。對方畢業才一年,平時在外地演出,今日剛到燕城,就為參加培訓。
楚獨秀聽完肅然起敬,她們明明算是同齡人,但自己沒有王娜梨的勇氣,可以孤身一人跑到燕城,尤其對方的演員工作還沒起色,甚至沒加入固定的脫口秀俱樂部。
“不瞞你說,我老家那邊彆說俱樂部,連演出場所都沒有。”王娜梨歎息,“所以我琢磨要不要來燕城發展了,但房租好貴啊……”
楚獨秀好奇:“你是喜歡這個嗎?”
“當然喜歡,我最開始知道單口喜劇的時候,還沒有節目呢!”
楚獨秀了然地點頭。新朋友大概為夢想而來,但她就不一樣,有夢都不敢想。
王娜梨問道:“你是怎麼接觸到單口喜劇?”
楚獨秀坦白:“當時精神狀態不佳,急需發瘋紓解情緒,就這麼接觸了。”
“???”
片刻後,培訓營導師路帆露麵,她大概三十多歲,穿著休閒襯衫,懷裡抱一摞教案,完全是都市麗人打扮,跟節目上形象差不多,據說本職是英語老師。
剛一進門,她就受到熱烈歡迎,恨不得將全班人掀翻。
“哇哦——明星導師——”
“女明星來了!”
“路老師,我是你粉絲!”
路帆趕忙伸手製止,驚慌失措道:“謝謝謝謝,嚇死我了,不敢當不敢當。”
學員裡有路帆的熟人,都在台下起哄揶揄她。他們不一定比路帆表演經驗少,隻是不像她已經上過節目,與其說是歡迎老師,更像是在打趣朋友。
“現在教這個脫口秀培訓班,感覺跟教留學班差不多。我每月賺個萬八千,教他們求學掙大錢,台下學生腰纏萬貫,家裡早就趁幾個億。他們被英語教育,我被社會教育。”
路帆無可奈何道:“這個班也一樣,看似我是老師,實際我被折磨。”
班裡響起笑聲。
“好啦,調侃我可以,關鍵得幽默,起碼為我們課堂提供好笑案例。”路帆拍拍手,組織起紀律,“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吧,天南海北地趕過來,國內搞單口喜劇的人那麼少,我覺得不光是一起學習,也是一個交新朋友的機會,以後旅遊都能在當地找到同窗。”
路帆明顯教過不少課,很快將班內氣氛帶熱,鼓勵學員依次介紹自己,偶爾還跟新演員互動,詢問對方家鄉的趣事。
王娜梨悄聲道:“老師沒什麼架子呢。”
楚獨秀點頭,有導師從中調和,新老演員也逐步消解隔閡。
自我介紹過後,第一堂課的內容也挺紮實,路帆從理論講起,不時舉節目例子,將段子結構拆分,慢條斯理講解給學員。
“我們先從原理講起,為什麼人會發笑?有同學知道嗎?”路帆環顧一圈,聳肩道,“好的,沒有人理我,但我可以自問自答。”
“關於‘笑’有幾種理論,比如優勢論、釋放論和失諧論,放在段子創作裡,我們之所以發笑,主要是發生的事和你預想的不一樣,這種反差讓你的緊張情緒釋放,你就笑了。”①
“這種機理叫‘預期違背’,寫過段子的同學會發現,我們一般要寫很長的鋪墊,然後結尾處抖個包袱。包袱是好笑的部分,就是你的梗,它把你鋪墊的預期都打破,讓觀眾喜出望外,就能把他們逗樂。”
“我們經常從負麵態度挖掘段子,比如愚蠢、奇怪、害怕等態度,因為負麵情緒會帶來緊張,這樣就有抖包袱緩解緊張的空間,容易製造笑料……”
楚獨秀在台下奮筆疾書,時不時還要拍照PPT。培訓課比她想得節奏快,導師講完“鋪墊=主題+態度+前提”的構成,又開始傳授常見的喜劇範式,例如語義雙關、三步定律等,主打就是量大管飽。
原以為喜劇課能夠放鬆,誰曾想讓人精神更緊張。
不知不覺,窗外夜色濃厚,九十分鐘的課程結束,恨不得趕上學校的專業課。
這一堂課下來,靈魂都被洗禮。
課間,王娜梨聽得暈頭轉向,她連眼神都開始迷離,問道:“你聽得懂嗎?”
楚獨秀沉痛搖頭:“我以為來搞笑,沒想到是搞我,想要學習笑話,不料笑話是我。”
好在第一節課理論,第二節課就是實踐,圍繞實際表演來展開。
課上,路帆提議道:“理論學得差不多,我們現在試一下,用剛才教的寫個段子,有沒有人自告奮勇?”
台下鴉雀無聲,紛紛都低下頭。
“不是吧,那麼多老演員,那麼多老藝術家,沒一個願意配合我的?”路帆苦笑,“你們比新演員多攢好幾年段子吧。”
前排老演員卻打哈哈,遲遲不願接她的話茬。
“算了,那叫一個我喜歡的學員。”路帆低頭看名單,點名道,“楚獨秀。”
“……”
楚獨秀內心是崩潰的,難道是大學生被動技能,逃不過的課堂提問魔咒?
為什麼脫口秀演員都喜歡公然點名!?
自小蔥開放麥表演過後,她第二次被人叫起來了!
“獨秀同學沒來嗎?”
楚獨秀隻得起身,乾巴巴地回答:“老師,你喜歡我什麼,我可以改。”
路帆見她滿臉誠懇,溫柔一笑道:“就喜歡你這種桀驁不馴的幽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