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川在時間的旅途上遇到過很多人，很多很多，卻隻遇到了一個鬼。他第一次在門外看見蒙恬的時候，他想，不會遇到越來越多的鬼吧？但是沒有，他隻看到了蒙恬。後來他跟一群旅人一起趕路，到一個破廟裡借宿。

天色其實還早，隻是因為天黑走山路比較危險，大家就在破廟裡歇息了，火堆點燃，大家圍在一起聽一個說書的先生講故事。

說書先生的故事很老，連對易小川來說也是，無外乎一些女鬼，狐狸精的半帶著豔情的故事。聽著聽著，大部分就四下散去睡了，易小川睡不著，就繼續聽著，聽了好大一會，他突然問說書先生，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說書先生四周打量了一下，念了幾句阿彌陀佛才接著說，不可說不可說，然後又神神秘秘的低頭湊到易小川耳邊說，雖說我沒見過，但真的有的。

真的有麼？易小川又抬頭往破廟的門那邊瞅了瞅，問說書先生，為什麼會有鬼呢？說書先生歎了口氣，必然是生前有著什麼冤屈，或者心願未了，或者，有什麼惦念的。

有什麼惦念的。他又往廟門那邊瞅過去，蒙恬還在，望著天上的月亮，彷佛在賞月一般。易小川抬頭看了一眼，不是滿月。不是滿月賞什麼月啊……易小川不滿的嘀咕，轉身搬了點乾草也準備睡了。蒙恬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什麼惦念的，秦朝早就滅亡了，蒙家軍也沒有了……易小川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起來，低聲說，你是想說你很惦念我嗎？有什麼好說的，一千年前我不就是知道了？然後他閉眼，睡覺。

有那麼一天，易小川已經習慣了，睜開眼睛看到一隻鬼。習慣到他很想跟那隻鬼打個招呼。有一天他就真的那麼乾了，對著虛無的空氣說了聲早上好。

蒙恬還是那麼笑著，沒說話，也沒彆的反應。易小川拿手在蒙恬眼前晃晃，也沒什麼反應，那隻鬼的目光彷佛穿越了他，看向很深的地方。易小川回頭，身後並沒有人。

他開始冒冷汗，然後打消了從客棧出去的念頭，轉身回屋拖了張椅子做好。然後他看見蒙恬在窗口翻來覆去看著那個虎符。易小川身上也有的虎符。

易小川坐在椅子上，開始後悔自己的多嘴。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蒙恬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反複出現的，反複想念的，甚至有些愧疚的，幻覺。他趴在窗口，對著看著虎符發呆的蒙恬，大喊了一聲，蒙恬——他希望那個人能聽到，會叫他弟弟，會叫他蒙毅，或者叫他小鬼……然而什麼都沒發生。他關上了窗戶，體會那遲到了一千年的，眼睛出汗的感覺，然後他拉開了窗戶，窗外空無一人，桃花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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