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戍軍手裡抓著長矛長戟,一溜整齊小跑,將兵器猛地放下,筆直駐守在道路兩側。
“讓讓,快讓讓,開城門了!”
如今正是百姓吃飯消食的時候,見狀紛紛避讓,迅速為衛戍軍們清出一條道來。
不少人聽到消息,飯也不吃了,呼朋喚友出門圍觀,將長街堵得水泄不通。
“衛戍軍清路,看來是有軍隊要回朝了。”他們討論道。
“回朝?這是哪支軍?”
在大淵,從武的夢想就是選入淵軍。曾經三皇子的親兵玄騎,北寧王的天機軍,鎮守邊關的定北軍,亦或者是守衛皇城的衛戍軍,新建不久的巍山軍,都是大荒出了名的勇武。
“似乎......是北寧王的天機軍!”
話音剛落,圍觀群眾不約而同收了聲,規規矩矩地站好,一個個噤若寒蟬。
這位的凶名,說一句止小兒夜啼絕不為過。
北寧王當年大敗匈奴,一路高歌猛進,深入漠北腹地,殺得匈奴片甲不留,手段之狠辣,聞所未聞。
經過這麼一茬後,匈奴該嚇破了膽,這幾年邊境安寧到連偷雞摸狗的小事都沒發生過。北寧王虞北洲幾個字更是和索命惡鬼畫上等號,可謂風聲鶴唳。
淵人崇敬他,同時也畏懼他,當得上一句又敬又怕。
火燒一樣的雲叢外,玄冥軍旗展翅飄揚。
“籲——”
一隊疇騎快馬加鞭而來,在靠近城門的時候勒緊馬韁降速。
“肅靜!”
士兵的長戟在地麵砸響,屯衛兵中尉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恭迎北寧王殿下回朝!”
“恭迎王爺回朝!”
霎時間,高呼聲連成一片,回蕩在半個皇城內。
一隊整齊肅穆的軍隊正在接近。
放眼望去,士兵們皆是身披寒甲,麵容肅穆,脊背挺直。
偌大一片隊伍,竟然安靜到隻剩馬蹄揚沙。
為首那人白裘披風,鮮衣怒馬,長長的墨發披散,逶迤著落在白裘紅衣上。那紅衣比晚霞更烈,眼底眉梢肆意張揚,硬生生把這豔麗至極的顏色壓成了陪襯。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誰能想到,凶名赫赫的北寧王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宗洛站在原地沒吭聲。
雖然他現在處於眼盲狀態,但也能猜出是何等景象,不外乎是萬人迷主角豔驚全場的固有套路。
他不著痕跡地往顧子元身後站了站,心裡暗歎一句倒黴。
裝瞎故作失憶,祭出寶劍,特地選擇大淵城門為起始......這都是他計劃開始的一環。
機關算儘,千挑萬選擇了這麼一個入京的日子,跟隨合作的儒家入京。選中了效忠淵帝,出身將門卻在朝中沒有明顯站隊,根基尚淺的大統領段君昊。
如果順利的話,段君昊應該已經派人稟報宗正。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將“三皇子死裡逃生卻目盲失憶”這事推到台麵上。
誰能想到,偏偏就遇上了北寧王虞北洲。
這麼個宗洛穿書後遇到最大最難纏的死對頭。
這算什麼,命與仇謀?
宗洛安慰自己。
城門口這麼多人,穿白袍的也不在少數,多是些平民百姓。隻要虞北洲不往這邊仔細看,他死遁又回京的事就還能按照原計劃推行。雖計劃出現變故,但也不至於偏差太多。
等到馬蹄聲靠近城門口,他聽到虞北洲懶散的聲音:“本王的獵鷹遠遠地便在天上看到你們聚集在一起,連城門也差點沒來得及開,是發生了何事?”
宗洛:“......”
他怎麼忘了,虞北洲有隻長相奇醜,渾身黑漆漆一蓬的獵鷹,比太淵軍中用來傳信的傳統飛鴿好使多了,在天上截過幾次他們玄騎的密信,又不動聲色地放回去。
最要命的是這醜鷹還通人性,會暗號,堪稱第三隻眼。
這麼想著,宗洛又懷念起自己的千裡神駒照夜白了。
他的照夜白通體雪白,不帶一絲雜色,日行千裡不在話下,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乖巧無比。
當年死遁的時候,宗洛解下照夜白的馬鞍,看著它一邊流淚嗚咽著一邊跟,最後進入伯國地界,他才不得已狠下心來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把,把照夜白硬生生趕了回去。
也不知道這一年多來,玄騎有沒有好好照顧他的照夜白。
段君昊抱拳:“回稟王爺,卑職下屬在例行檢查武器時發現了一把寶劍,故此過來一看。”
“哦?”
虞北洲挑眉,語氣聽不出喜怒:“是何寶劍?”
“是......七星龍淵。”
待說完後,段君昊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眾所周知,三皇子早年在衛國為質,後來拜入鬼穀,是鬼穀子的得意門生之一。
鬼穀子是大荒最負盛名的大宗師,兵法武略集大成者,傳說擁有通天徹地大智慧。大荒中所有驚才絕豔的人物,幾乎都出自他老人家門下。
奈何他鬼穀子行蹤成謎,真實身份成謎,就連性彆年齡也皆是迷霧一片。即使引得天下人人皆向往,拜師收徒依舊全靠緣分。
巧的是,北寧王同樣出自鬼穀門下。
他們似乎是鬼穀這一代唯二的親傳弟子,不僅師出同門,北寧王還是三皇子的師弟。
師門傳承向來重要,鬼穀一派都是閉穀十年才得以出師。
換一句話說,相處十年的師兄弟,總該能認出對方吧?
“是一位儒家弟子。”
段君昊支支吾吾:“卑職鬥膽,有一猜測......不知當說不當說。”
他甚至虞北洲陰晴不定的脾氣,也不敢賣關子,連忙開口。
“卑職以為......佩戴七星龍淵的那位......可能正是三皇子本人。”
一片死寂。
北寧王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過了片刻,盤旋在空中的蒼鷹高聲長鳴,收起大翅,穩穩停在虞北洲張開的手腕上。
早些年虞北洲還沒闖出頭的時候,多得是人笑它醜;虞北洲倒也護它,時至今日,那些人墳頭草都有兩米高了。
如今他封王拜相,頂著全大荒都聞風喪膽的名頭,那些人不敢湊到他麵前,就紛紛曲折迂回去討好它,出去溜一圈都能叼塊生肉回來。
“醜死了,這麼多年都沒學到你主人半點神韻。”
虞北洲懶洋洋地在蒼鷹背後一拍,反手把它扔回空中,“當初怎麼就抓了你這麼一隻蠢鳥,快滾。”
後者不滿地叫了聲,回頭啄了虞北洲一口,拍著翅膀飛回空中,卻又像看到什麼般,猛然發出高鳴。
聽見破空聲,宗洛心道不好,一隻手穩穩扣在袖口,寒芒蓄勢待發。
另一邊,久久沒能得到答複,保持抱拳的大統領額頭冒出大滴大滴冷汗。
段君昊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他忘了三皇子和北寧王當初是全朝堂皆知的關係不好。
是那種碰到一起下一秒就打起來,朝堂戰野各種針鋒相對,說他們彼此有血海深仇都有人信的那種不好。
段君昊現在當著北寧王的麵,說三皇子可能撿回一條性命,意外死裡逃生,豈不哪壺不開提哪壺?
就在段君昊慌得六神無主,心跳如擂的關頭,扔完鷹的虞北洲忽然拍了拍手,語氣散漫隨意:“人在哪?帶本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