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馬蹄聲和鷹擊聲朝他逼近,宗洛的心情詭異的平靜。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過。
——隻要虞北洲來了,那準沒好事。
誰讓這位是《能飲一杯無》裡天道鐘愛的團寵主角。
就是什麼也順著他,所有人都捧著他,他就是書中世界的中心。
要是放在往常,恰好在同一個日子撞見,宗洛還真不信是巧合。
要不是自己假死的計劃天/衣/無/縫,他甚至已經開始在腦海裡思考是不是自己一年前的假死計劃出了紕漏,讓虞北洲提前得到消息,風塵仆仆趕回來找他不痛快了。
以這位多年仇敵的尿性,宗洛相信他還真做得出來。
正是清楚不可能有人知曉自己這個一時心血來潮的計劃,所以宗洛才隻覺得歎氣。世間當真有如此巧合,應了賊老天那句不是冤家不聚頭。
思考間,馬蹄聲也停了下來。
姿色殊麗的紅衣青年單手支頭靠在玄鐵馬嚼子上,歪著頭俯視下來,視線在掃過那人眼上的寸許白綾,狹長淩厲的鳳眼微不可查地眯起,綺麗又傲慢。
還不等大統領出言介紹佩著七星龍淵的是群儒生裡的哪位,虞北洲反倒先懶洋洋地開口了。
“哦?你就是大統領口中死而複生的三皇子?”
段君昊默默閉上了嘴。
感受到那束饒有興致的打量視線在他身上轉過一圈,宗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不卑不亢,拱手行禮:“草民見過王爺,王爺所言,草民萬不可當。”
虞北洲這廝肯定認出他來了。
世間最了解彼此的永遠是對手。
宗洛和虞北洲敵對多年,早就知根知底。毫不誇張的說,就算虞北洲化成灰,宗洛都能認出來。反之亦然。
再者,時隔一年回朝,宗洛也根本就沒有要掩蓋自己身份的意思,甚至不曾在臉上做半點偽裝。至於偽裝失憶和假裝失明,那都是他為自己打下的伏筆,巴不得段君昊回頭把疑似三皇子死而複生且失憶目盲的消息彙報上去。
就這麼簡簡單單在眼睛上纏了塊布,虞北洲能認不出來才怪了。
見北寧王沒什麼表示,段君昊掌心滿是冷汗,忙不迭開口介紹:“這位公子便是七星龍淵之主,儒家貴客。年前受過重傷,不僅目盲,還落得失憶的毛病,王爺您看......?”
虞北洲忽然勾起嘴角,大笑出聲,驚起停在城牆旁的黑鴉。
末了,他才止住笑,靠在馬背上,神情帶著微不可查的愉悅:“是有點像。”
段君昊頓時鬆了一口氣。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那些疑問又重新冒了頭。
如果真是三皇子,那為何又會......?
段君昊這口氣還沒鬆到底,餘光掃到北寧王猛然暴起,紫電遊龍般從馬上飛下,掠出一道猩紅殘影,勁風直指那位眼纏白綾的矜貴青年。
他的掌風森冷,內裡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再明顯不過的殺招。
與此同時,天上的蒼鷹也高鳴一聲,俯衝而來。
“洛兄!”
驚愕之餘,話還未完,顧子元就被宗洛一把推開。
宗洛猛然側身,長靴踩著夕陽投射在楓葉上的光,巧而又巧地避過這道森冷的掌風,旋即回身格擋,隔空對掌,反應迅疾如雷。
雖然目不能視,但僅靠聽聲辨位,宗洛也勉強能判斷出虞北洲的位置。更何況在鬼穀學武時,眼睛蒙上布條跳樁刺物的訓練也沒少過,也算是提前演練。
眨眼間,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就在城門前赤手空拳過了好幾招。尋常人根本難以看清他們的動作,守在門口的衛戍軍根本不敢上前阻攔。
最先出鞘的是七星龍淵。
到底還是視野受限,對方又步步緊逼,殺招頻出,沒有絲毫留手的意思。宗洛不得已退後半步,長劍寒光乍破出鞘,彷若芳菲桃花碎落劍端。
劍未出銷,劍意先至。蒼鷹高鳴一聲,被掃回到空中。
紅衣將軍半截太阿悄無聲息逼近,正好抵在宗洛將出未出的劍鞘之上。
太阿同通體銀白的七星龍淵不同,這把重劍劍身呈邪異的紅,仿佛映著不詳血色。傳說當初太阿開爐曾以活人祭劍,是大荒數得上名的邪劍,靠近了隻覺得陰寒至極,難以駕馭。
靠的近了,殷紅和銀白的劍身抵在一起,呼吸交纏。
虞北洲湊了過去,用隻有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輕笑,有如喟歎,沉入唇齒,近似呢喃。
“......你終於回來了,師兄。”
這條不按常理出牌的瘋狗!
宗洛麵沉如水。
七星龍淵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往側邊滑去,紮起的長發被淩厲動作掀起,斜斜刺到虞北洲身前,抵向他左肩的白裘。
當劍柄一滯,察覺到劍鞘遇到阻礙時,宗洛在心裡歎了口氣。
兩把劍的劍鞘都抵在了對方的左肩。
這場,隻能算是平手。
還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這段突如其來的比試便已結束。
僅僅如此,也足夠所有人感到驚愕了。
誰不知道北寧王出師於鬼穀門下?方才光橫掃的罡風就足以讓人兩股戰戰,竟然還能和身經百戰,凶名在外的北寧王戰成平手,還是在目盲情況下,想來這位名叫顧洛的儒家弟子劍術同樣不凡。
抵在宗洛左肩的劍尖開始危險地下移。
從青年瘦弱的肩線,滑到心口位置,曖昧地壓了一下,又在對方發怒之前慢吞吞挪到弧線漂亮的下顎。
對此,宗洛的反應就是直接把劍鞘壓到虞北洲喉間,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雖然他們都沒有拔劍,但互相劍鞘都指在對方命脈,稍有異動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場。
感受到七星龍淵上同樣傳來的殺意,那雙黑玉般深邃的瞳孔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找回心儀玩具的孩子,仿佛被人用劍指著心口的並非是他一樣。
即使看不見,宗洛也能感受到對方如有實質般的視線。像伺機匍匐在黑暗處的冷血動物,熱度節節攀升,隔著層布依舊毛骨悚然,格外不適。
宗洛:“......”
穿書太久,他倒是給忘了,虞北洲其實是個正兒八經的抖M變態。
見到血就興奮,疼痛和殺氣對他而言,反倒還是快/感。
他猶豫片刻,率先抖手收劍,重新掛回腰間,淡淡地開口:“草民不知王爺為何突然出手,故此出手抵擋,無意冒犯。”
虞北洲唇角的笑容愈發擴大,假惺惺地道:“哪裡,本王不過許久未見這把七星龍淵,一時見獵心喜,故此一試。先生可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他本就生得好看,麵如皎月,唇若點朱。一身張揚肆意的紅衣愈發襯得眉眼翡麗,眼尾在宗洛殺意下瀲紅,仿佛棺材裡爬出來勾人魂魄的精怪。
如今說出這番搬弄是非的話時,虞北洲狹長的鳳眸微微彎起,一副懶散笑著的模樣,沒個正形,隻讓人覺得像個未長大的胡鬨少年。
活脫脫就是一張萬人迷妖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