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腳虞北洲就另用手段解決了衛國虞氏,放棄了自己周遊列國的計劃,轉頭投入大淵軍營,開始一步一步掙軍功。有著天道之子的光環,短短一年就爬到了校尉。
正好宗洛見大荒戰火連天,民不聊生。又在鬼穀有實踐所學,不欲閉門造車,於是轉頭向淵帝要了兵權,開始了自己的戎馬生涯,期望早日順應主線完成中原大一統。
於是原本應該沒有多少交集的兩人再次對上了,博弈的場地從鬼穀轉換到了戰場。雖然不至於同陣營的人拿著武器自己人打自己人,但背地裡的暗暗較勁從來沒少過。
一個先下一城,另一個直接打入國都。一個大敗匈奴,另一個獻上他國降書。
一年到頭見麵都不見得見一次,卻鉚足了勁給對方使絆子。
這種局勢一直持續到函穀關一戰後。
函穀關一戰,五十萬大軍對三千精兵,堪稱以少勝多絕境翻盤的教科書式案例,直接把宗洛送上大荒聲望的頂峰。
恰逢年關將至,淵帝昭告國內,準備將拖了兩年的巫祭大典擇在一年後進行。
廣義上來說,社日節巫祭大典後,儲君一事也該提上日程。
大淵爭奪儲君的也就那幾位皇子。
身為穿書人,宗洛身上沒有尋常王公貴族自持身份的傲氣,反倒格外體恤百姓。
亂世中,如此高潔品性自然叫人高山仰止。再加上宗洛戰功赫赫,在民眾百姓中擁有相當一定程度的威望,難得可貴的還是有令人信服的實績。其他皇子要麼年紀正小,要麼年紀夠得上的,又沒有這等實力,硬生生被襯到黯淡無光。
而他又在現今皇子中排行最長,想來儲君之位,除了宗洛之外應當不做他想。
宗洛性格穩重,沒什麼野心,對於儲君之位也隻是抱有隨緣態度。
他穿書前父母早逝,格外渴求親情。穿書後生母難產而死,便更加對幾位皇弟照拂有加,對父皇淵帝則是孺慕敬重。
然而大典過後,卦出了國運的太巫卻對卜卦內容諱莫如深。
翌日,宗洛的兵權突然被收回,不僅被軟禁在皇城中,連帶著立儲一事也遙遙無期。
這樣的發展對宗洛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他衝動之下在宮中公認頂撞質問淵帝,隻為求得一個說法。
等來的,卻是閉門不見,和一道將他發配到邊疆,歸期不定的聖旨。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摯友,丞相裴謙雪也對此緘口不言。
宗洛終於心灰意冷,最後叩首辭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城,從此駐於邊關。
兩年後,淵帝突發急病,皇城生變。
一時間暗潮洶湧,幾位皇子奪儲之勢直接搬到明麵上,五皇子更是帶頭想要逼宮。
等急報傳到邊疆,時間已經過去數日。宗洛留在京城的探子飛鴿傳信與他,事情進展到虞北洲摻和進奪儲,成為四皇子的最大倚仗。
畢竟誰都清楚,虞北洲代表的勢力是京城最大的勢力,其後不僅有丞相一脈,就連三皇子遠調京城後殘餘的三皇子黨也被他拉攏,多的是人傾慕他追隨他,權勢如日中天。
可以說,得到了虞北洲的支持,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
看到這裡,宗洛簡直要氣笑了。
他和對方多年敵對,又知道書中大體走向,怎麼可能不清楚虞北洲的為人?
狼子野心,不屈居於人下的虞北洲,幫四皇子做嫁衣?把四皇子推上龍椅?
怕是笑話。
造完反背後捅四皇子一刀還差不多。
北境匈奴虎視眈眈,宗洛又沒有另一半調兵的虎符。退一萬步說,他即使可以壓上自己威望強行調動軍隊,總不能棄邊疆百姓性命於不顧。
所以得到消息後,宗洛一時間隻能帶著自己的三千親兵快馬加鞭殺回去,不料在中途遭到截殺。
一路上長途跋涉,在最疲憊的時候突然出現夜襲,這支由宗洛親手栽培出來的精銳部隊遭遇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折損。等到皇城將近時,玄騎十不存一不說,他也已經有三日沒能收到城內任何消息。
究竟是虞北洲謀反成功,改朝換代;還是淵帝病情好轉,重整朝綱,都沒個定論。
最後,宗洛終於曆儘千辛萬苦到達皇城腳下。
黑雲壓城,冷風呼嘯。
深棕色的城門緊閉,充斥著絲毫沒有要為淵朝三皇子開放的冷酷。他又等了一日,才從薛禦史遞來的密信裡知曉,淵帝已從昏迷中蘇醒,雖然病情依舊不甚樂觀,但整個皇城已然風聲鶴唳,開始進入秋後算賬的模式。
傍晚,內侍匆匆趕來,在城樓上捧著聖旨誦讀。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其罪一,駐守邊關,不能進而前,守邊無功,是為不勇;其罪二,身為臣子,妄議朝政,多次納諫駁回後屢教不改,是為不義;其罪三,以不得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是為不孝;其罪四,在無回朝詔書之下私自帶兵回朝,意欲謀反,是為不忠。”
一把長劍裹挾著聖旨從城牆之上扔下,宗洛瞳孔驟縮。
他記得這把劍,那是他父皇淵帝珍藏的名劍湛盧,平時束之高閣,連看一眼都難。
如果說之前可能是懷疑,湛盧和聖旨上明顯出於淵帝之手,蒼勁有力的字跡一出現,所有的懷疑都變成了現實。
內侍的聲音還在繼續。
“今上特此賜劍以自裁,即刻實行!”
好一個不忠不義,不勇不孝。
湛盧也被稱為仁道之劍,是鑄劍大師歐冶子畢生鑄劍的巔峰。
淵帝把它賜給宗洛自裁,著實諷刺。
七國皆知,淵朝三皇子以君子仁道為立身之本。
如今這道親筆聖旨,則是將宗洛的驕傲狠狠踩到腳下,為天下人所恥笑。
宗洛喉頭湧起一抹腥甜,眼角乾澀。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
要兵沒兵,要權沒權,早已被逼入窮途末路。就連最後一點體麵,他爹也不願意為他保留。
宗洛彎腰撿起地上的湛盧,在雨裡放聲大笑。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還真當他沒死過了?
這輩子,到此為止,不活也罷。
宗洛抬手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劍,沒想到再度渾身冷汗地醒來,映入眼簾的,卻是軍營的帳頂。
脖頸依舊完好,痛楚曆曆在目,有如黃粱一夢。
他再三詢問副將穆元龍,這才終於確認。
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函穀關之戰的關鍵時刻。
宗洛忽然想起,前世也的確有這麼一個日子的。
太巫預言過,這一日有九星連珠異象。再加上軍中不少士兵也說昨夜因為天地異象大夢一場,不少都夢見了他在皇城下自刎的景象,不禁讓宗洛越發懷疑。
隻有宗洛清楚,他是真的死過一回。
至於現在為什麼還活著,或許是老天不讓死,閻王爺不敢收。讓他穿書後又重生了,人生經曆精彩紛呈。
這個時間點,宗洛還是兵權在握的淵朝三皇子,是爭奪儲君位置的頭號種子選手,意氣風發的征元大將軍。沒有回京被軟禁,沒有太巫批命,更沒有遭到淵帝厭棄。
換而言之,他完全有機會改變自己上一世的命運,重新為未來布局籌劃。
畢竟......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他才會遭到淵帝的厭棄,以至於走到賜劍自裁的地步。
是在背後挑撥離間的虞北洲嗎?是那些他曾真心相待,背後卻暗下黑手的皇弟嗎?亦或者是書裡那些圍在主角身旁的男配......還是誰?
死一次是死了,總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吧。
激動過後,宗洛冷靜下來。
他吩咐下屬拿來沙盤和木版輿圖,盯著上麵淵朝和大荒其他三國的局勢,反複推算了一宿。
按照前世發展,宗洛手裡掌握著整個東南軍團的虎符,帶著玄騎,應好率領小部隊班師回朝。結果沒想到意外趕上多國合縱,成功在函穀關覆滅大批敵軍,以三千玄騎打跑五十萬軍隊,逆風翻盤,傳奇至極。
函穀關一仗打得格外漂亮,足以載入史冊。
然而聲望過高,功高蓋主,擁兵自重,對為君者來說永遠是致命的。
更彆說淵帝不僅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在位期間還大權獨攬,推行嚴苛律法,施行暴/政,達成以皇權為中心的高度集權模式,朝堂上說一不二。
雖說殘暴不仁,但非要論功過,宗洛覺得,他爹肯定還是功大於過的,即位後大淵肉眼可見的強盛就是最好的說明。
宗洛從來就沒猜對過他爹在想什麼,情感上也是敬畏居多,難談親情。帝王心術這一塊屬實給爹整明白了。
前世,宗洛在戍邊兩年裡徹底想清楚了淵帝忽然翻臉的緣由。
歸根結底還是他對親情過於渴求,反倒身在局中不知局,忽略了君臣有彆,帝王無情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
再者,奪儲大勢在,就算宗洛沒有多餘的想法,其他幾位皇子總不可能也沒有想法。他既然身在這個位置,有這樣的威望,礙著彆人的路了,也就怪不得彆人。
在現代生活久了,穿書後當質子,鬼穀學藝那麼多年,竟然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帝王家,白活了這麼多年,就很好笑。
想了一晚上後,宗洛決定倒行逆施,行一步險棋。
他決定死遁。
多國合縱攻打大淵,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宗洛不可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管。
但是他最多隻能帶三千輕騎兵趕回去。如果管了,又是以少勝多,漂亮翻盤,重複上輩子的道路。
權衡利弊之下,宗洛隻能帶兵支援,最後假裝戰死沙場。
隻有這樣,才能不回到上輩子的局麵,避免後續一係列。
於是他故意支開副將穆元龍,誘敵深入,金蟬脫殼,最後偽裝身份進入伯國。伯國雖然是個小國,在多國爭霸中不比砂礫大多少,卻是儒家的駐地。
幾乎沒有人知道,儒家首領是鬼穀子的師兄,宗洛的師叔。
於是宗洛借著這層關係,順利達成自己的計劃。
但話又說回來,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死遁隻是權宜之計,做不了長遠打算。
他的立身之本就在大淵,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所以宗洛才跟著顧子元回來。
回來之前,為了避免繼續被淵帝猜疑,他給自己準備了失憶和眼盲的借口。
失憶隻是個幌子,用來遮一遮,眼盲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回來後,宗洛想儘快恢複自己的身份,再另作謀劃。
但是被虞北洲在城門口打斷後,他又改變主意了。
與其回來就恢複身份,倒還不如避避風頭。
在者,他想要查清楚自己上輩子為何會稀裡糊塗死掉。隔岸觀火總比親身上陣來得好。
因為一旦恢複身份,他勢必得摻和進奪儲裡。
上輩子,宗洛無所謂那個位置,重生後,他倒是難得也被激起情緒,想要爭上一爭。
接下來隻需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至於恢複身份,他這麼大個人在皇城裡走,總有一天會被發現,就看導火索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