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告訴裴蕭元,今日如往常那樣,五更開啟城門,在等待出城的人裡,仿佛確實有一樣貌符合他描述的人,勘驗過其攜帶的過所後,便沒多問,放了出去。
很明顯,這個人就是葉女。
裴蕭元正要出城,看見承平從後騎馬追了上來,滿麵愧疚,開口便向他告罪。原來賀氏方才找他核實燭兒說的話,他才知道自己口舌惹了禍,極是愧疚。
“我已到郡守麵前向他解釋過了,和你無乾!是我從丫頭口裡問出你的婚事,向你打聽,你不說,我便自作聰明胡言亂語,害得葉小娘子誤會,你更是被郡守責備——”
“罷了!你也是無心!”
裴蕭元阻止承平,“不必再說了。你先上路出發吧,恕我不能相送,我去追她回來。”
“我也一起去!禍是我惹出來的,該我自己向她解釋清楚!”
裴蕭元看他一眼,見他神情懇切,便也隨他,當先縱馬出了城,承平緊緊跟上。何晉這個時候也已經來到城門口在等候著,遠遠望見二人出來,迎上前,才知道出了這個意外。
“我也去。我認得路!”
何晉當即叫了幾個手下,一道跟隨在後。
此城是威遠郡治的所在,也是甘涼道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白天的官道上,除了往來客旅,駝馬隊伍也是絡繹不絕。裴蕭元邊追邊尋,終於在近午時分,從停在路邊休息的商隊頭領口裡打聽到了想要的消息:早間有個小郎君曾向他們買了一匹馬,若是路上沒有耽擱,應該已經出去至少幾十裡地了。
一行人據此快馬加鞭,最後追到一段岔道前。
道路從這裡開始一分為二,主道通往京城,另一條岔道,據何晉之言,就是此前他接小娘子來時走過的路。
她應當走了這條岔道回去了。裴蕭元上這條路,但為防萬一,讓何晉的幾名手下循著主道繼續前行尋找。
“若是遇到了,你們將人攔下。無論她肯不肯,絕不能叫她走。”
“留住人,務必等我來!”他又強調了一句。
手下人應是。叮囑完畢,裴蕭元立刻策馬拐上了岔道。
這條路走的人少。再往前追出去一二十裡地,入目所見漸漸荒涼,車馬稀落,沿途那些鎮戍關津或村莊之間的距離也相隔越來越遠,甚至幾十裡不見一處人煙,隻剩一望無際的野地和荒丘。
裴蕭元再追了段路,對她的去向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
“我已就道,去我來之歸路。”
她在信裡是這麼說的。
來之歸路,所指難道不是這條通向她來處的路?
此時大半天已過去,夕陽西斜,他們已一口氣追出了二三百裡的地。商隊馬匹腳力有限,比不了他們所騎的這幾匹勁肌韌骨的軍馬。就算她的騎術再好,也不可能走這麼快,都追到這裡了,竟然還是不見她人。
承平平常是個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性子,今日應當也是感受到了壓力,路上一直沉默著,隻顧尋人,此刻終於也忍不住了,問何晉是否帶錯了路,或者還有彆的可走的道。
何晉搖頭:“來的時候,走的就是這條道!才過去幾日,我記得清清楚楚,不會走錯!”
他的語氣雖然斬釘截鐵,但確實,追出來這麼遠了,就是不見人,話如此說,自己也是遲疑了起來。
“莫非……小娘子走的不是這個方向?”
裴蕭元放緩了馬速,最後停馬,環顧四周。
承平和何晉也跟著他停了下來,見他忽然閉目,麵向野地,一動不動,似在凝神聽著什麼。
四野裡勁風正在疾吹,耳中灌滿了呼呼的風聲。
“郎君可是聽到了什麼?”
何晉也跟著仔細聽了聽,耳中除了風聲,再沒有彆的了,等到裴蕭元睜開眼,立刻發問。
裴蕭元再次望了眼四周:“我方才仿佛聽到了一聲馬嘶,再聽又消失了。風聲過大,也不確定有沒有誤聽……”
他略一沉吟,“或許是我聽錯了。”
承平和他共同作戰過,知他耳力敏銳,一向罕有出錯,跟著眺望四野:“有無可能就是葉小娘子的坐騎所發?或者是她遠遠看到咱們上來了,故意藏了起來?”
他這想法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這條道再繼續往前追下去,應當也是徒勞。
“不如就照王子所言,咱們分頭到附近能藏人的地方瞧瞧去?”何晉想了想,提議說道。
裴蕭元頷首:“也好。若有發現,吹鹿哨為號。”
商議完畢,眼看這個白天就要過去,不能再耽擱,承平和何晉各自催馬下道,向著兩側遠處的坡地分頭尋了過去。
裴蕭元獨在馬背之上又停了片刻,驀然回頭,目光掠過身後來的方向,不再猶疑,轉馬折返。
正如片刻之前他說的那樣,他聽到了聲短促的馬嘶之聲。原本也不十分確定到底是否誤聽,但就在剛才那一刻,他生出了一種感覺,在他身後不知哪個確切方向的暗處裡,有一雙眼,正在窺視著他。
他驅著坐騎沿路回行了約數十丈,再次緩緩地停馬於道。
暮色漸重,遠山後的夕陽也達到了它最為濃墨重彩的時刻,火燒般的紅光鋪天蓋地漫浸著野地,連馬背上的這道人影也被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暈。
“阿妹?”
片刻之後,他轉過臉,試探著向他右側野地當中那一片起伏的丘坡喚了一聲。
除了晚風掠過坡頭發出的勁急之聲,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