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斷念峰也是有暖和的日子的。雖然夏日極短,也不如南方炎熱,但是對於碎瓊來說也一樣是令人欣悅。
煙塵軒的後山有一片幽靜的樹林,金色陽光從高聳的鬆柏枝葉間細碎地灑了下來,融化的雪水汩汩地流過蜿蜒的溝澗,撫過圓滑的石頭,發出悅耳的聲音。碎瓊在來到葬月閣的第一年就發現了這個地方。很難以想象在這樣冰冷的雪山上,也有深穀幽秘的角落。
此時,碎瓊正躺在薄薄的草叢裡,仰望著碧空。微風輕淡吹過,柔嫩的草葉擦過她的耳邊,癢癢的像小手的撫摸。碎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進一口清新的空氣,嘴角微微地彎起一抹笑容。
“瓊!”遠處傳來一個女孩清亮的嗓音,“你在這裡嗎?”
碎瓊無奈地睜開眼睛,爬起身來向遠方眺望。來人是個比她稍年長幾歲的女孩子,一身青色的勁裝,清秀的臉龐,兩條長長烏黑的辮子一直落下腰際。
“阿玉!”她回道,“我在這裡。”
凝玉使出輕功,輕巧的身子在草地上瞬間滑過,姿勢煞是好看。
“就知道你在這裡偷懶。韻伊教的飛雪劍式都練好了嗎?”凝玉瞥了碎瓊一眼,沒好氣地問。
“還好啦!” 碎瓊懶懶地回答。
凝玉歎了一口氣,聲音略略地低沉,“瓊!我們在葬月閣裡都隻不過是棋子。如果不往上爭,就隻有淘汰的下場。葬月閣是不需要弱者的。”
碎瓊坐起身子來,淡淡地微笑,“我知道。”
“我們身邊的同門,一個個都拚了命一樣地練功。就隻有你,逮到機會就偷懶。你這個樣子真讓我擔心。” 凝玉頓了頓,注視著身邊的碎瓊,“那個日子…再有兩年就到了啊!”
碎瓊知道她說的那個日子是什麼。每隔四年,葬月閣都會在新弟子中舉辦一場比武,目的則是要篩選出合格的子弟供三個門主挑選。至於那些沒有被選上的弟子,如果沒有在比武中嚴重傷殘,就會在葬月閣以奴仆的身份呆下去。
碎瓊在雪山的第二年與凝玉偷偷地觀望了一次比武。比武的時候恰巧是冬季,漫天的雪花飛旋,她們兩個從人群的縫隙裡看見了劍芒。比劍的兩人殺氣淩厲。長劍揮舞之間,血痕滲入白色的雪地如紅梅斑斑。韻伊後來對煙塵軒的新弟子說,每一次比武至多有一半的人活下來,剩下的人全都埋在暮雲地裡,連個墓碑都沒有。
那天她們倆人回到臥房,彼此一句話都沒有說。半夜的時候,碎瓊聽見凝玉一個人起身,穿上衣服到庭院裡去練劍。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煙塵軒的弟子笑容也都少了很多,看著彼此的眼神中多了一抹猜忌與隔閡。不管曾經有多少甘苦患難,最終有一天還是要刀劍相向…
“阿玉,你想被哪個門主選中呢?”碎瓊突然間問道。
凝玉想了想,“水雲門主善用暗器,地武門主善長用毒,但是說起武功來,兩個門主都不如少主。就算是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在少主跟前一點也使不出來。”
獨孤殘雪?碎瓊腦海裡驀地閃現出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冷峻的臉龐,飛瀉而下的發掩蓋著狹長的眼眸…
“少主沒有收過弟子啊。”
“等到少主完成任務回來,就會主掌天鏡門了。到了那個時候,他自然也會選擇隨身弟子。”
“是嗎?”碎瓊想了一會兒,“他這次下山也有一陣日子了。不知道閣主給了他什麼任務。”
“這些當然不是我們這些低級弟子能夠知道的了。”
凝玉擔憂地看著碎瓊,“你想跟隨哪個門主呢?以你的功夫…連能不能在比武裡活下來,我都擔心!”
跟隨誰?其實碎瓊心裡早已經有了計劃。她本來就不喜歡殺戮,也不去求做什麼內閣弟子,她隻想在雪山上做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奴仆。按照葬月閣的規矩,奴仆在山上呆滿三十年以後可以下山,與葬月閣再無牽連。雖然,三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但是她可以等,一直等到看見弟弟平平安安,成家立業,她也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