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敏做著一個夢。夢境裡的自己魅影一般獨自走在一條昏暗而似乎沒有儘頭的走廊,李晟敏徘徊其中,卻怎麼樣都找不到出口。穿過層層如疊嶂般的門廊,兩邊哥特式彩繪的玻璃窗上映射著的影子,似乎是李東海,卻又好像不是。李晟敏不禁慌了心神,不停哭喊道你在哪裡你在哪裡?遠遠的看到十六歲的李東海似是在不遠的地方向他招手,李晟敏拚命的奔跑起來,那個自己視為全部希冀的身影卻好像海市蜃樓一般遙不可及。
終於李晟敏絕望的跌坐在地上,這暗而沒有儘頭的黑暗,已經沒有辦法回頭的境遇。就像自己這樣心力交瘁而看不到方向的愛情…
我的愛情…
然後毫無征兆的,李晟敏醒了過來。
胸口殘餘著夢境之中幾乎令人窒息的壓抑鈍重,李晟敏吃力的轉動著眼睛,周遭滿目的白色漸漸映入眼簾。忽然一隻手按到了前額,微涼的觸覺讓李晟敏昏沉的意識頓時清明許多。接著是金希澈略帶無奈而略微慍怒的聲音,終於知道醒來了啊?他昏迷不醒,你也就跟著發燒。都什麼時候了,這種事情都非要搞得雙宿雙飛一樣的麼?
李晟敏費力的微微偏轉臉便看到了金希澈略帶疲憊的麵容和泛紅的眼眶,努力想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卻換來金希澈一聲悵然的歎息。把李晟敏扶起來靠在床頭,金希澈一邊端出保溫瓶裡的熱粥,一邊責備道怎麼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的麼?都多大的人了,生病還一整天不吃飯,都沒有常識的麼?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想要哮喘病複發是不是啊?
李晟敏手足無措的被強迫著吞下滿口的熱粥,輕輕舔舐著乾裂的嘴唇,隨著意識逐漸明晰,心中的猶疑也漸漸像陰雲一般壓迫在胸腔。終於急不可耐的問出來,希澈哥,東海他,怎麼樣了?他…還好嗎?有沒有醒過來?
金希澈攪拌著粥的動作頓了頓,接著又是一聲仿若遲疑的歎息。還沒有…已經一整天了…醫生說,情況可能不大樂觀…不過希望還是很大的,你知道,我們有最好的醫生和設備…所以,晟敏你不要太擔心…
金希澈的聲音漸低了下去,李晟敏右手狠狠握住自己的左手,徒勞的想要抑製手心裡蕩漾著的冰涼刺痛。
天空忽然沒有任何預兆的陰霾黯淡,接著便下起雨來。初秋的大雨衝刷著玻璃窗戶,一圈一圈的暈開模糊不清的水漬。李晟敏倚靠在ICU厚重的玻璃門窗,看著李東海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忽然很想要去擁抱那個此刻傷痕累累的身軀,去撫摸他此刻插滿針管的手臂,去親吻那此刻看起來沒有絲毫血色的嘴唇。
雖然知道,他並不是他的誰,從來不是,可是李晟敏還是沒有辦法驅逐心裡這樣的念想。他那麼好看的眼睛,現在纏著厚厚的紗布,李晟敏不敢想象,那雙眼睛裡麵讓自己深陷不已的光彩,今後是不是會消失不見…李晟敏是希望李東海能夠幸福快樂的,否則當初自己也不會那般慘淡的決計放手,可是現在眼前的一切卻是始料未及。李晟敏心間積滿了前所未有的頹然無力。
自己深愛的那個人此刻那般無助的躺在那裡,而他卻無能為力。他並不是他的誰,這一點李晟敏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於是李晟敏沒有辦法恣意的流淚,無法大聲的說出對上天的祈願。他的愛從來都是這樣無法定位,亦渺小而不堪到無法言說的地步。
一片寂寥的靜默之中夾雜了漠漠的雨聲,忽而病房的門被突兀的推開的時候,李晟敏機械的回轉過臉去,旋即僵直了身體。來人也分明驚詫了一瞬,雙雙沉默的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卻又喪失了言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