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落水了!”
“快、快來人!”
婦人慌亂叫聲打破園中寂靜,樹上鳥雀都給嚇得簌簌逃竄。
湖麵水花四濺,水中的人時隱時現,腥涼的水伺機灌入口鼻,崔寄夢胡亂掙紮著,竭力憋氣。
胸口悶得像被巨蟒纏繞。
要窒息了……
她想起自己今日為了顯端莊,特地束胸,還多勒了幾圈,手探入衣襟,胡亂扯出布帶,這才鬆快了些。
可她還在浮浮沉沉間,越掙紮,湖水越像長了手一般,要把她拖下去,瀕臨崩潰之際,忽而從身後伸過來一雙手。
那是一雙男子的手,修長有力,輕易便扶住了她,就在他要把她往岸邊帶時,出了意外,崔寄夢腳踝被一個東西纏住了。
柔軟,滑膩,像蛇一樣……
她頓時毛骨悚然,猛地蹬腿,男子為了穩住她,隻好從後擎住她腰肢。
但崔寄夢怕糊塗了,隻覺圈住她的是條巨蟒,掙紮得更厲害了。腰間的手被帶得往上一竄,隨即緊緊攥住了她。
“彆動。”
男子聲音清冽如山澗寒泉,亦如玉罄相擊,但語氣疏離,沒有多餘的情緒,更因氣息不穩頗具責備意味。
崔寄夢給嚇乖了,這才發覺,那纏著腳踝的東西已被甩開。
為何胸口依然如此憋悶?她低頭一看,腦中一陣轟鳴。
一道白色袖擺正橫在身前,袖擺下露出一雙手,修長如竹,白淨似雪,是雙適合弄琴執墨的手。
然而此刻這玉竹般的手,卻緊緊橫在她身前,春衫輕薄,方才解綢帶時她把衣襟弄開了,又經一番劇烈掙紮,更是淩亂得不成樣子,堪堪懸在水裡。
那手和她之間,隻隔著湖水。
崔寄夢自小養在深閨,認識的男子一隻手都能數過來,更何況她初到謝府,此人還是個陌生人?
她驚呼出聲,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湧,竟忘了自個還在水中,掙紮著去掰開那隻放錯地方的手。
身後人發覺失禮,似乎亦是無措,直接鬆開了雙手。
崔寄夢本已乏力,沒了支撐,整個人成了塊石頭,直直往水下墜。
湖水灌鼻,頭痛得快要炸開,意識即將斷掉時,那雙手阻止了她的墜落。
昏昏沉沉間,她被帶離水中,耳邊嗡的一聲,晨鳥鳴啼聲,風吹柳葉聲,雜亂腳步聲……
嘈雜,但富有生機。
耳際傳來一聲無奈輕歎,混著寒梅香氣的淡淡檀香再度襲來,清冽、神聖,緊緊裹住她,叫人分外安心。
*
這廂崔寄夢的貼身侍婢采月,正急急往湖邊趕。方才她替小姐回去取東西,剛離開一會,遠遠聽到那仆婦在呼救。
此處僻靜,今日謝府辦壽宴,人都聚在前院,一時半會估計叫不來人,采月心急如焚往回跑,到了湖邊,見一位年輕公子已救起小姐,剛上岸來。
小姐已昏迷不醒,身上裹著那位公子的白色外袍,嚴嚴實實,像個蠶繭。
她顧不上細想,再三同那公子道謝,因她們主仆昨日才到京陵,對謝府一無所知,不知那公子是府裡人還是來赴宴的賓客,顧及小姐名節,便詢問他姓名,想著一會囑咐管事嬤嬤打點打點。
那公子垂眸,輕輕撚去身上沾著的水草,淡聲道:“謝家二公子。”
聞言,她悄悄覷了兩眼,見他麵如冠玉,堪稱仙姿玉貌,氣度矜貴,隻是目光如月下寒劍,叫人不敢直視。
他蟄過身,淡淡掃一眼在場那位仆婦,“此事須守口如瓶,若傳出任何閒言碎語,你知道後果。”
聲音清寒,將婦人嚇得頭也不敢抬,采月也不由畏懼。
再三道謝後,將人送回皎梨院,剝開那件男子外衫後,縱然采月知道崔寄夢身姿何等曼妙,此刻見到她身上這般情形,亦忍不住紅了臉。
少女輕薄的杏色春衫已濕透,牢牢粘在身上,薄得像山間的薄霧,白霧影影綽綽,峰巒幽穀,繁茂林木,皆朦朦朧朧。
替崔寄夢褪下濕衣後,更發覺她束身的綢布不翼而飛,繡著魚戲小荷的綢布也懸在了腰間,嬌嫩雪肌因掙紮隱有印跡。
怎的落了個水,竟成了這副模樣!
采月難免疑心是那謝氏二公子舉止不端,可他看著清冷自持,一雙眼裡仿佛沒有任何欲望。
送小姐上岸時,還刻意彆過臉,很君子地錯開目光,實在不像個登徒子。
況且,謝家二公子,不就是和小姐有婚約的那位麼?
*
此前舟車勞頓近兩月,抵京次日又落了水,崔寄夢大病了一場。
昏睡間腦中閃過諸多麵孔,父親目光堅毅,母親溫柔卻常含輕愁,祖母總板著臉,阿辭哥哥清冷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