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雙叫她麵紅耳赤的手,以及讓人安心的神聖檀香……
臥床休養小半個月後,崔寄夢總算痊愈了,這日清晨,她對鏡梳妝,準備去前院拜見外祖母謝老夫人。
采月和摘星服侍身側,二人透過銅鏡看著主子,那小巧的鵝蛋臉本來跟水蜜桃般飽滿瑩潤,白裡透著淡紅,如今大病一場,麵色蒼白,下巴也尖了。
采月很是心疼:“小姐病了半月,身上都快沒肉了。”
但雖比病前輕減幾分,一雙杏眼秋水剪瞳,更楚楚可憐了,眼皮上那顆小痣亦襯得她愈發柔媚纖弱。
采月一女子都心生愛憐。
崔寄夢眼裡閃著微光,“瘦了好啊!就不必每日束胸了,實在憋得慌。”
摘星目光不由往下,瞧見寢衣被緊緊撐起,飽滿弧線若隱若現,小臉霎時通紅,“好、好像……也沒瘦多少。”
腰細了,襯得身姿更為豐盈。
崔寄夢低頭一瞧,眉頭蹙起,耳尖亦是灼熱,落水時的記憶猝不及防襲入腦海,還有病中做的那些亂夢。
倏地想起破了口的白米粽,被勒得白花花的糯米,從粽葉縫隙間漏出……
她蹭一下站起身來,動作突兀,身下圓凳晃了晃,把兩位侍婢嚇了一跳,采月急忙扶住:“小姐可是哪裡難受了?”
“我……我沒事。”崔寄夢攏了攏衣襟,緩緩坐回原處。
采月並不知道他們在水下發生了什麼,隻是憶起那日情形,臉一陣熱。
幸好,救人的是謝家二公子。
她知道崔寄夢為此事害羞了好幾天,借機安慰:“說來萬幸,小姐剛好被未婚夫婿救起,表公子是守禮君子,為了您的名節,還囑咐在場婦人莫亂說出去。”
然而想起謝二公子把那仆婦嚇得頭都不敢抬的模樣,又不由擔憂。
小姐那位未婚夫婿,太過疏離,成婚後怕是不會哄人。
崔寄夢不知道這一切,經她寬慰,眉間舒展開來,乖巧頷首,俄而再度攢眉:“我與二表兄的婚約還未過明路,對外還是莫提此事為好。”
並非她多心,初到謝府那日,她們路過花園時,聽到仆婦們竊竊私語。
才知當年母親原本被許配給京陵侯府世子,卻和父親私定終身,還失了貞潔,致使婚事告吹。謝氏家風嚴謹,為此外祖謝相勃然大怒,自女兒嫁後便再無往來,後得知女兒自戕,更是失望,至死都不願原諒。
至於崔寄夢和二表兄的娃娃親,則是母親逝世後,二舅舅有心照拂妹妹遺孤,一人做主定下來的。
但此事僅是兩家長輩口頭商議,並未過明路,數月前,崔寄夢孝期過後,謝氏著人來接時,也隻字未提婚事,僅說擔心她無依無靠,接去京陵照料。
而今崔氏門庭敗落,隻剩她一個孤女,謝氏則是鐘鳴鼎食的百年大族。聽說世族往往重利益勝過親緣,又得知了母親的事,對於這樁娃娃親,崔寄夢心裡實在沒底。
望著陌生室內,少女語氣變得慎重:“如今不是在崔家,叫表少爺倒顯得我們反客為主,往後叫少爺吧。”
采月摘星一陣心酸,小姐九月裡才滿十七,本該無憂無慮,卻因身後沒了依仗,不得不知進退明事理。一時連她們也生出寄人籬下的心情:“婢子往後會注意的。”
梳妝過後,不用主子提醒,采月已先行取來白綢,給她纏上。
崔寄夢膚色如雪,皮膚又格外嬌嫩,稍微用力便會留痕跡,因而她格外小心。
“勒緊些。”崔寄夢低聲道。
采月手上加了幾成力度,崔寄夢咬牙忍耐,不防想起那些夢境。
一時竟分不清是誰在勒著她,慌亂中她輕呼出聲,將采月嚇了一跳,“小姐,可是勒得有些太緊了?”
崔寄夢輕輕抽氣,“不礙事……”
一番收拾後,崔寄夢再度去往前院,拜見外祖母及謝氏眾人。
許是被落水的變故嚇到了,謝家特地派了好幾位仆從前來護送。
一行人穿過幾處春色盎然的園子,走過一道道回廊,總算到了前院,遠遠望去,廳內滿滿當當全是人。
穿著講究的侍婢分列兩側,比她這表姑娘還像大家閨秀,主子們更是各個雍容典雅、儀態萬方,叫她望而卻步。
崔寄夢頭一回真切感受到了什麼叫世家大族,那從容淡然的壓迫感,像一口巨鼎,不聲不響,卻叫人望而生畏。
她遠離故土,來到千裡之外陌生的京陵,實在不安。
才碧玉年華的少女,對成婚倒沒什麼想頭,但自祖母亡故後,崔家無人,連鄉紳土豪都敢打她主意,守孝那三年,若非舅舅派了謝氏的人過來護著,隻怕她早已成了哪位豪紳的籠中雀。
如今她隻有謝氏一處退路。
腦中回想著祖母教過的世族禮儀,崔寄夢悄悄深吸口氣,正要繼續往前,一位老夫人已先行起身,神色凝重,拄著手杖疾步朝她走來。
老夫人兩鬢霜白,但積威甚重。
崔寄夢步子頓住了,想必這位就是謝老夫人,她素未謀麵的外祖母吧?
腳底像是在漢白玉地磚上了根,她竟邁不開步子,踟躕間,謝老夫人已到了跟前,眼裡老淚縱橫,聲音滄桑顫抖。
“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