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表兄。
他們正身處杏林中。
大表兄抱著她穿行其中,春風拂麵,杏花簌簌從枝頭落下,落在她臉上。
崔寄夢的意識似乎飄到了半空中,她看到杏樹下,自己倚靠在大表兄懷裡,細細喘氣,虛弱得眼皮子都掀不起。
有片花瓣恰好迎風飄下,落在她眼皮上,遮住了那顆小痣。
她往日裡不喜歡這顆痣,它使她看起來太過嫵媚,不夠端莊,有時做夢都希望沒有這顆痣,但這次夢裡,很奇怪。
夢中自己竟認為這顆痣有畫龍點睛之效,伸出手,不該被遮住。
於是謝泠舟長指從唇角移到她眼上,輕輕拿開花瓣,讓小痣露出。
崔寄夢喉間溢出低弱輕吟。
忽然唇上被一個柔軟之物輕壓,是大表兄伸出的玉白長指。
他指腹輕柔地在她蒼白嘴唇緩慢碾過,力度逐漸加大,似是嫌她唇色蒼白,直到櫻唇被揉得有了血色,甚至微腫才停下。
謝泠舟指端在崔寄夢嘴角定住,聲音微啞,半哄半威脅。
“彆叫。”
夢裡她麵色潮紅,眉頭緊蹙,咬住下唇極力隱忍,卻再次發出嬌聲媚吟。
謝泠舟低頭輕詢,“還疼麼?”
她無力回答,虛弱靠在他胸前,艱難地抽氣,冷汗涔涔,鬢發濕透。
內心忽而一陣煩躁,似乎是因為這句話有越禮之處。
就在此時,大表兄竟狠心鬆開了手,她直直摔落,還未落地竟消失了!
“啊……!”
崔寄夢驚呼一聲,從夢裡醒來,晨光熹微,鳥雀在院中梨樹上嘰嘰喳喳,她呆呆看著羅帳頂,目光沒有焦點。
那句話有什麼越禮的?
不就是那日在假山石林,大表兄出於關心詢問的一句尋常話語。
隻是問她腹中疼不疼、能否站起來?
這有什麼不對的?為何夢裡的自己會如此介意那句話?
便是現在夢醒了,她也覺得這句話挑不出任何不對勁之處。
後來崔寄夢病了好幾日。
她身子骨原本不弱,但因為落水寒氣入體,短短月餘,生病的時間比過去十年的加起來都要長。謝老夫人心疼外孫女,特地囑咐她這半月不必過去請安。
而謝泠嶼從軍營回來後,得知表妹生了病,不顧母親阻攔去了皎梨院。
走進院裡時,崔寄夢坐在梨樹下,正雙手托腮,看著侍婢做女工活兒,沒了平時的拘謹,姿態略顯慵懶。
謝泠嶼心裡被什麼戳了一下,軟軟的,悄聲走到崔寄夢身後,“表妹?”
崔寄夢慌忙起身要行禮,被他伸手止住了,“彆,怪見外的。”
動作間不小心握到崔寄夢的一截皓腕,細膩溫潤的觸感讓謝泠嶼不願放開,甚至想往上探入袖擺,發覺不妥,忙放開了那皓腕,“抱歉,我失禮了。”
崔寄夢沒來由想起夢裡大表兄長指揉搓嘴唇的觸感,紅著臉扯了扯袖擺,將手遮了起來,“二表兄可是有事?”
“啊?是有點事。”謝泠嶼隻是純粹想來看她,怕唐突她,遂現編借口:“聽聞表妹養病不便出門,怕你無聊……”
他腦子飛速轉著,終於找到個合適由頭,“就想帶隻貓來給表妹作伴!”
崔寄夢眼裡星子閃爍,四處張望著:“二表兄,那貓呢?”
“貓啊……”他現編的,還沒個影呢!但謝泠嶼麵不改色:“貓已相看好了,擔心表妹不喜歡,先問問,再去下聘。”
崔寄夢希冀地望著他,謝泠嶼移不開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眼皮上那顆小痣,真有趣,表妹端方時,這顆痣便是嫵媚的,當她目光靈動時,痣也跟著變得俏皮。
那些風月本子不失時機找上他,謝泠嶼忽然想知道,當這雙眼像那般失控迷離時,會是怎樣糜豔的風景?
念頭一出,他暗自怒斥自己下流,兄長當年聽他念了不下幾十本風月冊子,怎的人家就能克己自持?
他不自然地錯開目光,“既如此,過幾日我聘了帶過來。”
兩日後。
崔寄夢晨起時,忽見院牆上方,有隻金絲虎正邁著雍容典雅的步子,一人一貓對上眼時,崔寄夢心道。
這便是世家大族麼?連貓都透著一股矜傲的貴氣,不可一世。
想來是二表兄給她聘來的,崔寄夢取來肉乾,把那金絲虎引下來。
小貓遲疑片刻,慢條斯理踱到肉乾前,嗅嗅,再看看,似乎不大滿意,但沒一會還是咕嚕咕嚕吞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