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崔寄夢充滿負罪感,她隻能寬慰自己,夢的最後她尚存理智,謹記自己和二表兄的關係,說明她還不算步入歧途。
崔寄夢剛壓下內心萬千思緒,謝迎鳶來了,與之同行的還有趙昭兒。
三人相約一起去城中胭脂鋪子買胭脂,但經過湖邊時出了些岔子,謝迎鳶的發簪不慎掉入湖中了,那發簪是她外祖母所贈。
已故親人相贈之物落水,謝迎鳶急得快哭了,“早知道就不臭美了!”
好在夏日天熱便於下水打撈,她們喚來仆從,很快就將簪子撈了上來,與之一同撈上的,還有一串檀香佛珠。
趙昭兒不由得輕呼出聲,“這不是大表兄先前戴的那一串麼?”
謝迎鳶訝道:“兄長手上戴的不一直都是那串麼,表妹怎知他換過?”
趙昭兒被問住了,搪塞道:“可府裡平時隻有大表兄會戴佛珠。”
“也是。”謝迎鳶接過佛珠仔細查看:“串繩還未被泡壞,想來是近期掉的。”
趙昭兒亦細細端凝著佛珠,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崔寄夢一眼。
而崔寄夢此時正走神,並未察覺。
這處是她落水的地方,也是打撈到大表兄佛珠的地方,怎會這般巧?
聯想起先前種種端倪,橫在她胸前的白色衣袖、獨特的檀香氣息、以及每次見到大表兄她都會無端想起落水的事……
崔寄夢不由得生出猜疑,或許不是她的錯覺,而是——
救她的人根本就是大表兄?
正好謝迎鳶又在調侃:“兄長那般細心穩重的人,竟也會掉東西!如此,我掉簪子也不算很粗心。”
表姐說的對,崔寄夢疑慮更深。
手串是戴在腕上的,不像簪子容易掉落,除非是用力掙紮。
她竭力回想著落水時的事,越來越多的端倪同這佛珠一道,浮出水麵。
趙昭兒不以為意道:“這小道狹窄近水,稍有不慎掉落物件也不奇怪,先前阿娘遊湖時還把手鐲給掉水中了呢。”
“這倒也是。”謝迎鳶點點頭,催了催她倆,“都怪我方才鬨得太歡耽擱了,這會時辰不早,咱們快走吧!”
崔寄夢忙跟上,餘光看了一眼尚還渾濁的水麵,此處路窄且陡,離水邊近,的確容易掉東西,再說,就算其他人為了她的名節故意說是二表兄,可采月不會騙她。
是她多心了。
這一日幾人儘興而歸。
回來路過杏林時,崔寄夢心不在焉,連對麵來人了都未發覺,好在采月反應迅速,在她即將撞上對方時拉住了她。
“抱歉。”崔寄夢神情恍惚,頭還未抬起,就先忙著致歉。
“無礙,小心些。”
熟悉的檀香先一步侵入腦海,而後才聽到那個清冷平靜的聲音。
崔寄夢回過神來,下意識低眸看向大表兄的手腕,上麵果真有一串佛珠,同今日打撈起來的一樣。
謝泠舟順著她的視線,想起的卻是夢裡她的佛珠,而非他手上的。
心間煩躁,卻又伴隨著一陣柔軟,他聲音低啞了些:“怎麼了?”
“沒,沒什麼。”崔寄夢不敢直視大表兄眼睛,望向他胸前,看到那用金線繡著繁複紋樣的領襟,熟悉感更強烈了。
她訥訥道:“今日表姐發簪落入水中,差人打撈時順手將表兄的手串撈了起來,已經使人送您院裡了。”
“原是如此。”謝泠舟語氣散淡,似乎對那串佛珠不甚在意。
可崔寄夢心中疑慮未解,一整日都靜不下心,此刻見到大表兄實在按捺不住,假裝無意試探著道:“就在小徑邊上,可巧,也是我當初落水的地方。”
謝泠舟羽睫一顫,深深凝了她一眼,須臾,語氣平靜不見任何異常。
“嗯,那處路滑。”
崔寄夢心頭疑慮被他打消了,也是,大表兄一看便是不喜與旁人走得太近的那類人,二表兄也說過,他愛潔成癖,物件若被彆人用過,事後都會嫌棄。
這樣的人,若和她那樣親昵相觸過,定會十分在意,不管是出於厭惡還是彆的情緒,多少會有些異樣的反應。
可謝泠舟表現得很淡然。
崔寄夢壓下思緒要告辭,抬頭時,卻不經意窺見,謝泠舟喉結重重滾動了下。
她迅速錯開眼,卻撞上了他深思的目光,是她的錯覺麼?
大表兄凝眸若有所思看著她。
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崔寄夢記起夢中他眼神幽冷,指端卻燙得嚇人,倏然紅了臉,好在現下是黃昏,霞光灑在身上,應當能遮蓋住。
她深深埋下臉,福了福身,“叨擾表兄,我先回去了。”
“好。”謝泠舟聲音有些低,這回換他下意識地側開身子,給崔寄夢讓路。
從他身側經過時,崔寄夢聽得頭頂大表兄低聲囑咐,“路上小心。”
溫和的語氣讓他安撫她的那個夢闖入現實,一時感動混著羞愧。
她恭敬欠身,“多謝表兄。”
主仆二人遠去後,謝泠舟望著那道纖瘦身影,抬手將腕上佛珠卸下,拇指和食指摩挲揉捏著其中一顆,眼底波瀾漸起又迅速被壓退,他重新戴好佛珠。
而後蟄身回到佛堂,正欲抄寫經文以凝神靜心,雲鷹從外頭慌慌張張走進來了,眼中有驚詫,亦有些欣喜。
謝泠舟執筆蘸了墨汁寫下一行經文,才問他:“今日可查到什麼有用的?”
雲鷹瞥見桌上佛經,手不由發抖,“公子,方才我聽到,表姑娘在嚴厲逼問她的丫鬟,凶得很!”
謝泠舟聯想到一隻張牙舞爪的白色小奶貓,嘴角極其克製地抿了抿,語調也略微上揚:“很凶?她怎麼凶的。”
雲鷹用說書般的調子道來:“話說表姑娘嚴厲逼問那丫鬟,那丫鬟起先再三否認,最終經不住嚴刑拷打,嘿,招了!”
謝泠舟無端感到不妙,眼皮一剪盯緊雲鷹:“都招了什麼?”
“自然是落水那日的事!”
雲鷹話音方落,便見到那謄抄經文的素箋上拖了長長一道墨痕。
力透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