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呆呆的看著斷弦,卻聽到殿門口傳來哈哈的笑聲,他忙循聲望去,隻見文宗正從殿前走了進來。
承啟忙迎了上去,口中稱父皇便要施禮,被文宗一把拉住。文宗攜了他的手笑道:“這曲幽蘭可是新學的?方才朕聽了好一會,開始卻還好,中間部分便有些粗糙,想是皇兒還不夠熟罷?”
承啟笑道:“正是新學,讓父皇聽到,兒臣心中實在慚愧。”又道:“可惜絲弦斷了,不然兒臣正好向父皇請教。”
文宗擺擺手笑道:“朕俗事太多,哪裡彈得了此曲?”又看了承啟一眼,“隻可惜皇兒身為太子,讓這天下少了個撫琴的名家。”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承啟心中一個激靈,臉上卻笑道:“父皇曾教導兒臣怡養心性,孩兒才學了這一兩曲,終是不敢忘了本分的。”
文宗點點頭,父子二人又說了一會琴藝,承啟又拿出新寫的詞請文宗評點,趁著文宗心情大好,承啟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近來讀詩詞,偶然翻到前人所作的一首《劍器行》,裡麵提到舞伎公孫大娘作劍舞,一舞下來有江海凝光的氣魄,兒臣心馳神往,可歎眼下宮中舞伎雖多卻無人會作,此絕技怕是要不得見了。”
說完便撿著《劍器行》裡的句子背了幾句,他記性十分好,又故意念得激昂,當背到“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時,文宗也忍不住點頭道:“好一個絳唇珠袖兩寂寞!”
承啟趁機道:“兒臣心想,若是由懂武藝的人教導舞伎,不怕不能重現當日公孫大娘舞劍的盛況。隻是……”
文宗正撚須微笑,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忍不住奇道:“隻是什麼?皇兒但說無妨。”
承啟笑道:“劍者,兵器也。兒臣隻怕這些舞伎壞了宮裡的規矩。”
文宗笑道:“這又是什麼大事!真做起來也無妨。皇兒卻說中朕一件心事。”他望向承啟:“朕時常想,你是個喜靜的,連帶著你這處的宮人也都不愛走動。慶寧宮雖說不甚大,角落卻多,皇兒到底是朕的儲君,因此朕也曾想著在此處加一隊羽林軍,卻又擔心擾了皇兒的清靜倒教皇兒怪朕。”
此話一出承啟心裡大喜過望,他兜兜轉轉的繞了好大一個圈子也無非就是怕有刺客想要多些人手保護,現在文宗居然親口說出來了,承啟忙跪下道:“這是父皇的恩典,兒臣怎麼敢怪父皇?”
文宗歎道:“你性子一貫溫和孝順,就是心裡有什麼不快,也從不肯讓朕知道,這份體貼朕心裡明白。”
一麵說一麵將承啟拉起來,“朕三個皇兒,論才華、見識、胸懷,承康承煦皆不及你,這些年朕明裡暗裡看著,你樣樣皆好,隻是性子太過內斂,時日久了必會心思勞煩以至傷身,因此朕才教導你怡養心性,是教你凡事都可與人商量,莫要鬱積於胸。”
承啟抬起頭,一雙眸子波光粼粼:“父皇的苦心,兒臣明白了。”
文宗欣慰的點點頭,又安慰開導了他幾句,才道:“隔日朕便令羽林軍分五十人過來你這裡,皇兒若有事,直接差遣他們亦可。”
承啟應了,又謝了恩,將文宗一直送出慶寧宮,才退回殿內。
這等於父皇在表示可以給自己一部分兵權,承啟想。五十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護衛是綽綽有餘了,難得的是“差遣”二字以及這從未有過的先例。承啟知道自己太子的身份因文宗這一句話又穩固了幾分,文宗是在安自己的心……不對!父皇為何要安我的心!
承啟被腦中冒出的這個可怕念頭驚得一個哆嗦,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下自己擁有的除了太子身份,剩下的也隻有文宗的寵愛,而這份寵愛文宗要是收回也隻在一念之間……父皇沒有必要令自己安心……想通了這一點,承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現在願意相信文宗這樣安排僅僅是出於父子天性和對他的疼愛。承啟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看過了太多帝王心術、政治傾軋的曆史,他已經有些分不清哪些關懷是出自真心,哪些隻是因為利益。文宗的儲君……還能有誰?承康一貫紈絝,承煦懦弱,眼下最合適的繼承人始終是自己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