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王謝堂前燕 王淳已經在樓下候了……(2 / 2)

江山多錦繡 貓圖案 7234 字 8個月前

承啟心裡將王淳好一頓批評,全沒注意到原本在王淳身邊堆成一堆的木柴已經被劈成了均勻的小塊。王淳正直起身子擦汗,一抬頭望見承啟在陰影裡站著正往他這邊看,嚇得歌也不唱了,舌頭一下大了:“殿……殿下?!”

他連忙扔掉斧頭,雙手在身上胡亂搓了幾把,快步朝承啟走來:“怎麼起來了?我……我……”

承啟眼前的陽光一下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手足無措的男人和夾雜著汗味、木柴味、泥土味甚至還有一點陽光味道的空氣,承啟緩過神,將視線從王淳身上移開,若無其事的答道:“裡麵冷。”

“哦,哦。”王淳手忙腳亂的把劈好的木柴往屋裡抱:“我生火。”

承啟坐在床上,看著王淳先是弄好火引,熟練的在爐中塞好稻草、紙撚,澆上一點引火用的油,待火勢燒旺便將木柴一點一點扔進爐中,爐裡的火漸漸旺了起來,跳躍的火苗映在王淳的臉上、胳膊上、身上變成了一片紅,承啟覺得剛才滿屋的陰寒一下便被驅散了,久不住人的屋子變得暖洋洋的,讓人舒服的直想打瞌睡。

王淳扭過頭來,他在火爐邊上蹲了半天,臉上早被烤出大滴的汗珠,看著承啟坐在床上昏昏欲睡,背卻還挺得死直的樣子,王淳忍不住笑了:“還冷麼?”

他心裡現在是滿漾的溫柔,為了這個人做這些事,然後看著這個人露出放鬆的樣子,王淳就覺得很幸福。

看著承啟的次數越多,他越不喜歡承啟的笑。承啟的笑容裡總是藏了太多東西,有時候是真有時候是假,有時候卻又半真半假,總像隔著一層紗一樣,讓人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這種時候王淳就會感到心疼,他自知沒資格去探究承啟的內心,隻能默默的在一旁看著承啟像警戒心極重的貓一般繃緊了身子。

當這隻貓放鬆的時候,倦怠的眯著眼睛,四肢舒展著臥在床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床榻的時候,王淳就知道,它雖然沒有笑也沒有說話,但它心裡其實很輕鬆,這模樣裝不出來。

現在的承啟就是這麼一副樣子,歪著頭坐在那裡,似乎已經睡著了。王淳輕輕走過去,將他的身子慢慢放平,承啟順從的倚在他的手臂上,任他擺布。王淳拉過被子,為承啟蓋上,掖好被角,轉身正要離去,衣角卻被一隻手抓住了。

“……去哪裡?”承啟眼睛仍舊合著,口中喃喃不清,似乎在夢囈。

王淳呆了一呆,將衣角從承啟的手中輕輕抽出,把那隻保養得無可挑剔的手塞到被子裡放好:“去燒水,殿下先歇會吧。”

被子裹著的那個人已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王淳仔細望了他一會兒,確定承啟已經睡熟,才慢慢低下頭,在那兩片他渴望了很久的唇上飛快碰了一下便頭也不回的逃掉了。

承啟慢慢睜開眼睛,唇上還殘留著那一絲似有似無的碰觸,他若有所思的撫上自己的嘴唇。原來如此……他忽然感到渾身上下一陣輕鬆,是懸了很久的心被放下來的踏實。

這個武夫全部動機原來和陰謀、利益沒有一絲一毫關係,隻是單純的因為我嗎?承啟下意識的撫摸著王淳親過的地方,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經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希望我恩寵他嗎?抱一個男人……他的眼前又浮現出王淳在陽光下汗流浹背劈柴的樣子,這種類型的男寵雖然沒有嘗試過,但應該滋味也不錯……

自打承啟漸曉人事起,便有試圖討好太子殿下的人送來各色少年。宮中規矩,伺候太子的女性都有官階品級,男子卻不在此列,少年侍寢更為方便。更有宮裡的命婦認為過早令太子接觸女性恐會讓未來的皇帝沉溺於聲色犬馬,刻意選了男性來伺候。因此承啟最初寵幸的多是還未發育完全的青澀少年。

隨著年歲稍長,承啟也有了自己的孺人和良娣,妃位卻一直空懸。有了女官服侍,承啟便把少年丟到了一邊,畢竟女性的身體更柔軟舒服也更合宮裡規矩。隻是他身邊的女官羞怯,少年膽怯,每次服侍雖也算得上是儘心儘力,也均以歡喜告終,但主動湊過來親嘴這種事卻還真沒有哪個膽大妄為的敢過來嘗試。

倒是這個武夫,承啟想,這個年歲的男人早不在他的侍寢隊伍中了,他喜歡纖細白嫩的身體和明媚嬌柔的五官,王淳麼……承啟想起那張黝黑剛毅的臉,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那家夥雖然笨了些,五官倒還可以看看,更何況他還有一雙溫柔濕潤的眼睛。承啟想到王淳的眼睛心中就不由一動,床上的女子和少年,即便是在意亂情迷的時候目光中透出的也是討好與諂媚,承啟清楚自己的恩寵對他們的意義,他對此一笑置之,心裡卻在想著不知王淳在那個時候眼睛裡透出的又是什麼。

那種討好的目光他見多了,習慣了,但時間久了心裡也會不舒服。沒有誰生下來就應該孤獨,承康承煦不懂,承啟卻懂得皇子這個身份的意義。他們生在皇家,錦衣玉食,吃穿住行樣樣都是這世間珍品,有大隊的人專門伺候,卻必須要付出一世孤獨的代價。

尤其是他,他這個太子,未來的皇帝,事事都必須有個皇帝的做派,這樣他的臣民才會有臣民的樣子,這江山也才能安定如昔。什麼情啊愛啊,那是民間百姓才會有的東西。他的心裡則應該隻有恩寵賞罰,他可以寵信誰,卻絕不能對誰有情,不都說天子無家麼?不能有情,那便索性不去懂情吧……

承啟將王淳又想了一遍。“我對他有情嗎?他不過是我的侍衛,他的忠心甚得我歡心,我曾經許諾要賞賜他,便是賜他一夜恩寵,又如何?!”黑亮的眸子盯著略顯陳舊的房梁,心裡的話似乎想要說服誰,卻又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況且君無戲言……”

窗外雨聲淅瀝,他撐著身子坐起來向窗外望去。此時天色已晚,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雨已經下起來了,伴著早春的寒風打在門前那一片鳳尾竹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爐中的火不知是否還燃著,火燒木柴發出的劈啪聲早已經輕不可聞,王淳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屋裡屋外都看不到人影,承啟突然覺得屋中變得極安靜,那心頭的一點寒意又漸漸浮了上來,他有些後悔這次出來隻帶了王淳一個人,連個隨身伺候的都沒有。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承啟一驚。此時天越發暗了,他也隻能借著那模糊的影子認出那正是王淳。王淳沒有打傘,依舊是白天那身衣服,一手拎著幾個荷葉蒲包,另一隻手裡攥得緊緊的,懷裡似乎還抱著什麼,看那模樣,大約是趁承啟休息時跑出去買東西去了。

承啟走到窗前,隔著窗戶,看已經被雨淋得落湯雞般的王淳沿著那條磚紅色的小路走了過來,卻沒有如他意想中的進來,而是徑直走到隔壁的偏房裡,偏房的門吱呀一聲關上,也關住了承啟的全部視線。

王淳倒是很快又出現了,他已經換了一件乾爽的衣服,手中依然拎著蒲包,懷裡的東西卻不見了,正往承啟的房間走來。承啟連忙回到床上躺好,做出一副還在熟睡的樣子,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心慌意亂。

輕輕的敲門聲響了,承啟故意打了個嗬欠,停了半晌才緩緩道:“進來吧。”王淳應聲而入,帶著一股熱氣騰騰的食物香氣,承啟頓時發現,自己的肚子餓了。

王淳樂嗬嗬的走了過來,將手中的一個荷葉蒲包解開,白白胖胖的包子便帶著熱氣露出了身形,承啟一笑:“買這個去了?”

王淳笑笑,托著蒲包將包子遞到承啟麵前,例行公事的試了毒,道:“這是京師最有名的梅花包子,是小白菜雞蛋餡的,嘗嘗?”

承啟也不去接,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嘴裡便充滿了香軟滑嫩的味道,似乎比在宮中吃得那些點心還要好。他雖然餓了,吃相卻依然穩重如昔,不慌不忙的把一個包子吃完,眼睛瞄瞄王淳手裡的另一個蒲包,王淳聞弦歌而知雅意,連忙將這一包放下,把另一個蒲包捧了過來。

這裡卻不是包子,而是一塊還在滴醬汁的牛肉,承啟興趣缺缺的掃了一眼,下巴朝包子點了一點,王淳連忙又把那個蒲包捧了過來。

用下巴這麼支使王淳伺候用膳,承啟覺得十分有趣。他故意使壞,一會支使王淳拿這個,一會支使他拿那個,也並不一定是自己愛吃的東西,哪個遠就偏偏要哪個。比如牛肉,咬一口便皺皺眉,王淳就連忙放到一邊,把包子遞上來,承啟吃兩口包子,下巴又指指牛肉,搞的王淳兩隻手裡都是東西,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伺候著這位祖宗吃完飯,王淳撿著剩下的隨便塞了點。他知道承啟愛吃清淡的,特意選了幾個最素的帶回來,但那塊牛肉也是京師有名的張記鋪子裡上好的腱子肉,他也願意讓承啟嘗嘗,便也不太顧著承啟的口味,一並買回來了。

他本來也不指望承啟太欣賞這塊牛肉,但承啟的表現顯然出乎他的意料,斷斷續續的吃了三四小塊。王淳一邊看著承啟吃牛肉一邊想,看來他愛吃這個,下次要再多買些回來才是。

收拾乾淨了,王淳往爐中加了些柴,又找出個小銅爐來點了一塊梅花香。這香也是他今天下午買的,這梅花香餅雖不能和宮裡用的相比,在民間也是一等一的昂貴,他自己對於香這東西可有可無,完全是怕承啟出來住著不適應,才咬咬牙買了一小包。

當室內充滿各種名貴香料的香氣時,熱騰騰的洗澡水也被倒進了事先準備好的木製浴桶中。承啟脫去外衣,裸露的肌膚感覺到空氣中的涼意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

這輕微的顫抖並沒有逃過王淳的眼睛,他正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回避,見承啟畏寒,連忙走上前,扶著承啟將他送到熱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