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高太後與莞兒之間的點到為止,文宗與承啟的談話便要直接許多。
對於夜宿慶寧宮,偶爾召孺人侍寢的事情承啟承認的灑脫大方,這坦誠的態度令文宗略為放心。有些時候,如果不那麼介意舒適的程度,男子侍寢確實比女子要來得更加方便,如果兒子自己不在意,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沒有太多好乾涉的地方。
文宗所介意的,隻是宮中最近的流言。
也不知這流言是何時、何地從何人嘴裡說了出來,最近更是傳的沸沸揚揚。傳說太子殿下鐘情於一名侍衛,夜夜與他同宿共枕恩愛有如夫妻,又傳說正是因為此人,太子殿下才會借著大婚的事情遣散了其餘侍寢諸人以表誠心。流言繪聲繪色有情有據,弄得文宗也不禁擔心起來,召少年侍寢是風流韻事,在宮中與民間都算不得什麼,但若與一名男子如此恩愛則是醜事,拖延下去便會毀了皇家體麵。思慮再三後,便由高太後那邊去提點鄴郡君,而他自己則決定與承啟好好談談。
承啟的坦率出乎他的意料。
對於流言,當文宗滿麵憂色、細細說了最近聽得的消息,他的這位一向恭謹謙和,喜怒不形於色的太子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搖頭道:“除了承康,再沒哪個能說出這話來!”
文宗倒怔住了。
承啟止住笑,便將大婚前從民間私訪回來後見文宗,承康送他十餘名少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文宗,末了笑道:“兒臣還以為自從大婚後,鄴郡君有了身孕,這流言怕已經不辯自消,也就沒放在心上,誰想如今倒更熱鬨了。”
又道:“方才爹爹說的那名侍衛,兒臣也曾與爹爹提過,就是那個護著兒臣不受蕃人威脅的侍衛,還是當年從羽林軍中選出來的好手,名字也是有的,叫王淳。”
他此時故意不叫文宗父皇,反按幼年的稱呼喚作爹爹,更在無形之中拉近了父子二人的感情。
文宗想了一想,隱約記得承啟確實曾提過這麼一個人,便點點頭:“就是那個你曾經要保舉要他做翊衛都指揮使的侍衛?”
承啟笑道:“正是,兒臣當時因想著此人身手不錯又難得一片忠心,留在宮裡做侍衛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不如給他個武職讓他曆練幾年,若真是人才以後自有他的用處。後來因國事實在繁忙,此事倒拋在腦後了。”
文宗心中細細推敲,看承啟反應,若二人真的有什麼,想必不會說的如此光明正大,更何況若這名侍衛真的離開禁中,與承啟朝夕相見的日子以後將不複存在,那麼一切流言便不攻自破,他又想到承啟之前的保舉,也覺得讓這侍衛去做個都指揮使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便笑道:“既然如此,皇兒就自己做主吧。朕也知道你素來懂得輕重,今日說這些話也不過是防患未然,須知這些事若在民間不過是一笑置之,便是承康承煦朕也不會去說他,但皇兒將來是要為百姓做表率的人,在這類事上絕不能錯一步。”
承啟答應了,又道:“爹爹方才說了納妾的事,兒臣因想著鄴郡君此時懷了兒臣骨血,她又一向心思細膩,怕她思慮過多動了胎氣,此事不如先緩緩?”
文宗搖搖頭:“鄴郡君那邊已經有娘娘提點了,她也是出身世家,自然明白。皇兒又何必委屈了自己?況且子嗣之事,自然是越多越好,這一點毋須顧忌。”
承啟心中微微一動,流言流言,與王淳的事不是一日兩日,最近更是四周風平浪靜,為何流言竟會在此時出現?而且……雖是流言,說的卻曆曆都好似親見。這且不去提它,這流言竟能勞動高太後親自出馬……他心中一緊,隱隱約約已經知道流言的矛頭是對準誰了。
是將計就計?還是一步不退?
心中略一思量,承啟笑道:“兒臣正是以子嗣為重,才不願在此時納妾。”
文宗奇道:“鄴郡君難道會如此不通情理?”
承啟道:“並不是她不通情理,她亦與兒臣提過此事。隻是她如今身懷有孕,不比初進宮時,這時節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慶寧宮裡。
與文宗談完話後的承啟並沒有急著去寬慰呂莞兒,在這個時節去見她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他雖然相信自己祖母的判斷力和心智,但他並不確定莞兒已經知道了那個流言中多少內容。在她冷靜下來之前,不管自己解釋還是不解釋,這個夜晚對於她都將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現在必須處理的事,是王淳。
文宗算是已經默許了對於王淳的任命,這種信任的態度令承啟感到高興,這種流言在此時已經不能撼動他的地位了,皇位隻是早晚的事情。令承啟感到棘手的卻是這個任命以及任命的原因,他該如何去對王淳講。
以那個人的性格,承啟心裡搖了搖頭,若是知道這個任命來自於一個流言,怕是說什麼都不肯接受。
那個對自己幾乎是百依百順的人,有時候也會頑固的令人討厭。
王淳進來的時候,承啟正手中捧著一本書在讀,心裡思索的卻是要如何才能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騙過他。
“你來了。”,看到那個大個子朝自己走來,承啟慢慢合上書,“我有話要對你說。”
王淳在他麵前三尺遠站住,這讓承啟滿意的點點頭。王淳一向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懂得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態度麵對他,這種微妙的感覺常常令承啟覺得親近又不至於太放縱。王淳不肯將公事與私人情感混為一談,這正是承啟樂於看到的。
就像現在,即使二人有過很多次親密,王淳在他用認真的語氣說話時,還是會堅持作為一名侍衛應有的立場。
“那一次我曾對你提過,希望你以後能在朝堂上幫助我,你可曾記得?”承啟也不兜圈子,直視著王淳的眼睛,開門見山的道。
王淳點點頭,“記得。”
“好!”承啟微笑著,從梨花木桌前站起身來,“我已經向父皇請命,賜你同武舉、翊衛郎,加封雲騎尉,掌殿前諸班直之訓練升遷,賜銀魚袋。”
他故意一口氣念出一大堆官名頭銜,把本官散階恩寵五六項一次都加上。念完後,一雙眼睛便期期艾艾的望著王淳,恨不得他馬上跪下領旨謝恩。
王淳的眉頭卻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