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少年臉上露出一絲不屑,鄙夷道:“我知道你和承啟那些醜事,算不算證據?”
提到承啟,她心中又恨又怒又酸又澀。從小到大,她對承啟這個二哥的感覺都是又畏又敬,平日裡最喜歡和他取笑親近,對他說的話無一不記在心中,得知自己的閨中密友喜歡有才華的男子便想著替他們撮合,誰想……
都是這個男人!端睿恨恨的瞪著王淳,若不是他出現勾引了二哥,二哥又怎麼可能會放著華延殿如花似玉的嬌妻不管?若不是被冷落,莞兒姐姐也不會在去找二哥的時候失足跌倒,也不會就這樣送掉了性命……
兩個男人……宮中孌童承歡的事情端睿不是不知道,但她一向隻把那些人當作侍候兄長們的玩物,就像小貓小狗一樣,高興了可以摸兩把,不高興了就去踹一腳,那些人從來也興不起什麼風浪,他們畢竟不是女子,不可能在枕邊邀寵,也不知這個叫王淳的人到底是用了什麼風月手段,居然把二哥迷得七葷八素的!
“哼……”見王淳已經呆在了那裡,端睿嘴角上揚,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你們真惡心,不知羞恥!你一個男人,原本該做些頂天立地的事情,這種醜事做了便做了,何苦還要去害人?!”
“害人?”王淳呆愣愣的反問。
兩行淚從端睿的眼中落了下來,她也不顧袖子上全是黃土草梗,左手隨便一抹,右手抽出鞭子,狠狠的抽到王淳身上。
“你還裝!你這個孌童,勾引我哥哥,害死我嫂子,你……你……我今天要打死你!”
鞭子如雨點一般落在王淳身上,王淳似乎全無所覺,不閃也不反抗,隻呆呆的望著已經沒有半點皇家風度的端睿公主,口中近乎麻木的反複重複著她的話。
端睿抽得胳膊發酸,見王淳依舊木頭一般杵在那裡任她打罵,手中的鞭子抬了又抬,到底還是抽不下去了。她哭了半天,鼻子早已堵塞,終於帶著哭腔問道:“你……你為什麼不躲?”
王淳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仍舊沉默的站在那裡,端睿又問了一次,王淳這才抬起頭:“你……剛才說,鄴郡君她……她怎麼了?”
不提莞兒還好,一提到莞兒端睿哇的放聲大哭,索性扔了鞭子坐在地上開始抹眼淚,王淳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哭得天昏地暗,心裡就是再不信,也猜到莞兒已經去世了。
“她……她生了小淑壽,就……就……”端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吸著鼻子答道。她也不知怎麼就會回答這個“仇人”的問題,她原本以為王淳好男色,打算用個“美人”計將他引到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設下陷阱擒住,然後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得,關起來好好折磨,讓二哥再也不會被這種妖人蠱惑了心神。但當王淳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任她怎麼鞭笞都不還手也不分辨,她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了。
端睿心中又愧又氣,莞兒去世時她一腔傷心,但也隻當這是女人家總免不了要跨的一步生死關,最傷心的人應是二哥。待到聽到承康講承啟中意的實際另有其人,她第一反應便是不信,直到承康把潘樓街上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她又留意觀察了幾天承啟在莞兒去世後的神情,待看到他仍舊一絲不苟的處理政務再回想起莞兒在華延殿獨自候了半個多月的事情,心中才算相信了八成,於是毫不猶豫的女扮男裝來尋王淳的晦氣。在潘樓酒店上,報出承啟的名字果然讓王淳上了勾,她一麵恨這兩人不知羞恥,一麵暗暗想著擒獲王淳後必要讓他也嘗嘗莞兒當時痛苦的滋味。
如今仇人在麵前站著,這鞭子竟抽不下去,她又氣自己心軟,又覺得愧對莞兒,兼帶恨承啟被這個男人惑了心智,各種情緒一時湧上心頭,萬念俱灰,索性坐在地上哭得更狠了。
王淳在她身邊坐下,全不顧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有的正滲出血漬,隻望著天邊那愈來愈紅豔的落日,低聲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端睿抽泣道:“你還來問我麼?難道他沒跟你講?你也不用來這假惺惺的裝好人,彆以為仗著他寵你就可以胡來!”
她心中恨著承啟,一賭氣,連二哥也不願意再叫了,又到底不敢直呼其名,便用“他”字來代替。
王淳苦笑道:“我真不知。”停了停又道,“你罵我罵的對,我隻顧著自己愛他,隻想著這是我和他的事,就沒想過彆人的心思。”一麵說,一麵將頭慢慢垂到了膝蓋上。
端睿聞言,不由紅了臉,啐了他一口:“真是不知羞恥,你難道沒有讀過書?不知這世上隻有陰陽調和才是正理?兩個男人,什麼愛不愛的!”
“是啊。”悶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王淳輕聲道,“我確實沒讀過書,不知道那些道理,可我就想對他好,隻想對他好。”他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灰頭土臉的端睿,“我就想對他好,我看見他就夠了,他不理我也沒關係,我……我……我從沒想過會害了鄴郡君……”
“就算你看著他又能如何?”端睿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你早晚也要娶妻,你……你愛他,也會害了你自己的妻子。”
她原本心腸就軟,此時哭了一通,鬱悶稍稍紓解。她一個女孩兒家,喜歡、愛字是不好在男子麵前說出口的,但她一開始便將王淳當作了承啟的孌童,早就將他看作了半個女人,如今聽王淳說得情真,便忍不住要刻薄他幾句,那個愛字不得已說了出來,卻是極其生澀。
王淳搖搖頭:“我不娶妻。”
他長身而起,看了看還坐在地上傷心的端睿。
“你怎麼怨我、恨我都沒錯。”王淳低下頭,“但今天我一定要去見他。”
“啊?”再沒想到這個男人會如此無恥的說出這種話,還說的這麼理所應當,端睿目瞪口呆的望著王淳,卻聽他繼續說道:“他不是你們平日裡見到的那個樣子……鄴郡君走了,他心裡一定更不好受……馬借我,我見他一麵就回來找你,到時候隨便你處置。”
說罷,也不管端睿答應不答應,轉身牽過棗紅馬,撥轉馬頭便走。
夕陽西下,一匹棗紅馬馱著一個衣衫破爛的男人,向著天邊那似是被血淚染紅的餘暉飛馳而去。
“你……你這麼個德行,進得了宮嗎?!以為宮裡是什麼地方啊?!”看著王淳不管不顧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小,端睿恨得直跺腳,猶豫了一下,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馬,朝著王淳的背影追了過去。
“蠢貨!蠢貨!二哥那白癡!”淚水又沿著臉頰流了下來,將原本細致的皮膚衝成個小花臉,端睿也顧不得去擦,口中一邊罵,一邊狠狠的抽了坐騎一鞭子。
“我倒要看看,你們要無恥到什麼地步!”用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說服了自己,端睿的馬也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