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淳的到來並沒有為承啟帶來太多政務上的幫助,禦書房裡堆積如山的折子依舊是一樣多,一樣雜,一樣煩心。政事堂諸位公卿被這位新登基的皇帝種種法令、政策折磨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伺候皇帝的內侍卻感到輕鬆高興,畢竟這段時間以來,官家起夜的次數比以往少了許多,臉色看著也紅潤了。
最高興的人還是承啟,那夜交談之後,王淳儘忠職守的履行著他侍衛的職責,卻不曾提出過任何關於身體的親密要求。承啟很滿意王淳這種識大局的做法,承康遇刺的消息傳到他耳中,他第一反應便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身邊可以信任的人實在太少,有些人空有忠心卻無能力,王淳與他曾有過那樣一番過往,於情於理,承啟都相信王淳不會拒絕這個要求。唯一困擾他做出決定的隻有兩人的親密行為,他現在已經是永平朝的皇帝了,太子時期承啟可以放任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皇帝……承啟不禁要自問,以前每一次他都是相對弱勢的一方,他雖也有自信可以將王淳玩弄於股掌中,但這段不能抹殺的過去無疑就像是哽在他喉中的一根刺,令他提不起也難再放下。
如今王淳識趣的不提,他自然也樂得糊塗,白天的政務原本煩心,晚上又哪有那麼多精力去令一個男人愉悅?一麵想,承啟一麵將目光投向禦書房書案上,內侍新買的一大摞書上,隨口問道:“這中間有什麼些書?”
“啟稟皇上,這都是近來印書館新印的新書,士林中的舉子們爭相購買,小的也不知是好是壞,倒是聽說……。”內侍偷偷打量著皇帝的表情,“近來著書立說的一發年輕了。”
“噢,知道了。”承啟隨手翻了翻,一本厚厚的《大律》吸引了他的視線,剛要翻開,著書人的姓名卻令他的手略頓了一頓——印刷古樸的封麵上以小楷印著兩個字——楊衡。
承啟不禁啞然失笑,這算是天意還是巧合?難道這位寫書楊衡就是那一年在大相國寺內遇到的失意舉子?他登基後諸事繁忙,當年對楊衡的承諾早忘到了九霄雲外,誰想對方倒還真上了心,這一兩年內不僅讀書應試,還著書立說了。他心中不由起了好奇心,也不管手頭還有諸多折子等著批閱,將《大律》拿起,走馬觀花翻了一遍,便將著書人的主張明白了八九分。
楊衡倒是個有心人。
整部書以變法為主旨,對目前朝政的種種弊端毫不留情的進行了批判,主張以嚴格的律法來改革建寧朝遺留下來的貪汙腐敗的弊端,手段主張極其強硬。最令承啟啞然失笑的是,作者甚至在最後強調,古今變法,能堅持不易者必能克成其功……其中偏激之處,比那一次承啟與他麵談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承啟微笑著將《大律》合上,將它放回到那一摞書中。楊衡,你自以為揣摩透了我的心意才會如此主張嗎?你是要以第二個商鞅自居嗎?承啟權衡了一下目前的局勢,如今永平朝中,仍舊是以中書呂宗賢為代表的保守派勢力較大,其它一些新黨目前羽翼未成立足未穩。在這種時候,他很高興能看到一個自願跳出來充當刀槍的楊衡出現。
手指緩緩從“大律”二字上劃過,承啟突然覺得心情奇佳,禁不住向內侍笑道:“去詔呂相與杜卿前來,朕有事要問他們。”
皇帝詔見對於中書和三司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因此呂宗賢接到內侍傳旨的時候,也並未多想,他正好也有事情要去向承啟稟報呢。
一想到新上任的那幾個小禦史,呂宗賢就忍不住要扯著胡子歎氣,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原本相安無事的禦史台這陣子拚命揪著他的學生門下做文章。今天一本明天一本,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昨天更有個不知好歹的來參他的門生孫宜之縱容族人強占農田——這是什麼大事嗎?朝中的哪個公卿家人沒有做過這種事?誰又是靠俸祿過日子的?大家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但這事居然傳到皇帝耳朵中去了,皇帝雖然年輕卻是個精細人,表麵上也沒說什麼隻是把折子打回去讓大理寺細查——呂宗賢知道這是承啟在給自己留麵子,查來查去肯定不會有什麼結果。但這種事情出現的如此頻繁,皇帝心裡怎麼想可就難說了……
他對禦史中丞王確也是各種不滿,你手下的人做出這等事來,擺明了就是你指使,既然如此,大家誰也彆想好過!呂宗賢袖中就藏了這樣兩份奏章,一份是替孫宜之辯的,另一份則是參王確用人不慎的。
那些小禦史,沒一個按照規矩在地方上做滿三年任期。王確用他們當禦史,實在是不合祖宗法度啊!
二人剛踏進禦書房,眼見得皇帝今天心情還不錯,呂宗賢心裡先略略舒了一口氣,還未開口,便見承啟將一本書遞給了他,笑道:“呂卿,朕聽聞此書在民間流傳甚廣,卿可曾讀過?”
呂宗賢接過來一看,原來是這一陣在市麵上熱賣的《大律》,他也曾命家中的書童買回來填補書房,便點點頭答道:“聽聞此書作者不過二十七八歲,臣也曾好奇讀過此書。”
“卿以為如何?”承啟饒有興味的望著呂宗賢的眼睛。
呂宗賢略一思忖,這書中的見解他大多不以為然,認為是年少張狂的言論,但承啟既然如此問,他心裡也明白皇帝必是對此人極感興趣才會有此一問,想了一想,方答道:“依老臣之見,此人二十多歲有此才學實屬不多,但他行文之間多見放誕之處,還需再曆練幾年嗬。”
承啟隻是點點頭,卻把目光投向杜醒:“杜卿,你以為如何?”
杜醒最近受打擊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