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福寧宮。
一名小內侍躡手躡腳的繞了進來,手邊小心翼翼的帶著個走路踉踉蹌蹌,卻也學著他的樣子躡手躡腳的小丫頭,還沒繞進福寧宮正殿,正在打盹的張公公一個激靈,眼尖的就瞅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手下的身影,連忙一把揪住,低聲喝道:“這個時候亂走動什麼?!益發膽大了!居然還帶著小公主,這這這,這是誰的主意?王尚宮呢?真是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他一麵說,一麵左右張望著看四下無人,這才板起臉來打算繼續教訓,還未張嘴,便聽得那小內侍一肚子委屈:“是官家的意思,要見淑壽公主,就怕您知道了嘮叨,還特意遣人囑咐不讓您老人家看見的。”
“啊?!”張公公一聽也愣了神,卻也不好再攔了,隻得揮揮手:“去吧去吧。”待那小內侍走出三四步遠,他又叫住問道:“若是官家問你怎麼溜進來的,你怎麼說?”
小內侍轉轉眼珠,嬉笑道:“就說瞅了個空兒,沒讓您逮到。”
張公公這才放心,自己又回到了廊下的藤椅上,繼續打起了瞌睡。
大晌午的,官家要見淑壽公主,還真是心血來潮。
承啟在福寧宮裡正等得有些發急,眼見得小內侍帶著女兒磕磕絆絆的走了進來,臉上立時添了幾分喜色,卻還惦記著自己的皇帝架子,隻把筆擱下了向淑壽伸出手去:“來,過來。”聲音中竟不自覺的帶了些哄騙。
小公主卻不吃他這一套,隻躲在內侍身後將身子扭成一股橡皮糖。承啟見女兒一派天真可愛,倒還不覺得什麼,卻把那送公主來的內侍給嚇壞了,連忙將淑壽往皇帝跟前推,口中還小聲誘哄道:“去呀,過去呀。官家喚那。”
淑壽對這些是全無所覺,隻覺得被人推揉心中不爽,扁了嘴剛要哭,一扭頭就瞅見了在一旁侍立的王淳,立時眉開眼笑,也顧不得還在努力誘哄的皇帝爹爹,反倒跌跌撞撞的朝王淳撲去,伸出胖乎乎的雙手,含糊不清的叫道:“抱、抱。”
王淳直接愣了,扭頭看看承啟,隻見他對於自己女兒不來找自己跑去找彆人也是滿臉醋相,卻還死撐著輕咳一聲:“既然是公主吩咐了,王卿,你就領旨吧?”
一句不冷不熱的王卿叫的王淳炸起了寒毛,卻也隻得答應一聲,掀起衣襟蹲下身子將她一把抱了起來。他又哪裡抱過小孩子?隻覺得一團軟軟的東西在自己懷裡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淑壽被他抱起,不由得咯咯大笑,一對小眼睛真幽黑得寶石似的,可愛之極,卻還不老實,掙紮著去夠王淳右側一個盤花架子上擺放的佛手柑。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小公主是看中了那個佛手柑,可惜身量不足,便想出這麼個法子,倒難為她這個一歲多的孩子了。
見女兒如此聰明,承啟自覺麵上十分有光,連忙取了佛手柑遞到淑壽手裡,看著這丫頭咯咯笑得合不攏嘴,連忙將她從王淳懷裡接了過來,在那吹彈得破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方才笑道:“原來是要這個玩意,這個卻吃不得。”
淑壽抱著勝利品玩得不亦樂乎,她畢竟年紀還小,小孩子原本便覺多,平日裡這個時間正在自己宮中睡午覺,今日卻被內侍帶到福寧宮來一頓折騰,早就有些乏了,又經過這麼一鬨騰,更覺困倦。加上剛剛得了佛手柑正是心滿意足,哪裡還顧得上皇帝爹爹還沒和她玩夠?也不管爹爹教訓,頭一歪,在承啟懷裡呼呼的直接睡過去了,手裡兀自抓著她的寶貝。
承啟見女兒如此不給麵子,也是無法。忙招呼內侍帶淑壽去側室休息,自己還頗有些意猶未儘,向王淳道:“剛才可看仔細了?眼睛是不是很像我?”
王淳想起那雙烏溜溜的雙眸,黑得好似一雙寶石,不覺一笑:“是。”
原來他是惦記著昨天的話,特意把淑壽弄來讓王淳再看上一看的。
聽到這個答案承啟才算心滿意足,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冊子文卷,懶洋洋的向後一仰,一雙眼睛卻滴溜溜的盯上了身旁的侍衛:“她這麼一鬨,真把人鬨乏了。”
王淳很想說你自找的,又想說明明是你鬨騰人家,終於忍住了沒開口,順著他的話往下接:“那怎麼辦?”
“頭痛哩……”
那便揉吧。
又摸到了太陽穴,又是沿著穴位往下輕輕用力。承啟躺在王淳的掌中,閉著眼睛優哉遊哉,滿臉都是說不儘的愜意。
兩人誰也沒說話,時光好似一晃回到了許久以前,在那個年少輕狂的時候,這個兩人之間獨有的暗示結束後,便是一個抱著另一個到床上去,然後一起度過的一個有時曖昧有時坦蕩有時風流的夜晚。王淳的心突然跳的有些快,承啟在想什麼,他發現自己一年前猜不透,一年後依然猜不透。
微風吹過,那個人睫毛微動,呼吸均勻,似是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嗎?
王淳輕輕親了下他的嘴唇,沒有絲毫回應,看來是真的睡著了,他鬆了一口氣,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朝床榻走去。
將懷裡的皇帝放在床榻上,王淳為他蓋好被子,又仔細看了下那張熟睡的臉,才又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