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從主院回到靜瀾苑不久,孫氏心腹何媼便領著兩個婢女送來了幾份做衣的料子。
雲峰色和鴉青色、黑色,以及一份適合女子做衣裙的緗色。
明毓上手摸了摸,便知這布料是中等中的下等貨。
她以前不識布料,隻是後來謝衍給她的那個鋪子,就是做布料的。
剛接手時,也學了些許皮毛。
何媼見明氏摸了布料,一副打量的模樣。心底輕嘲她沒見過世麵,不過是尋常富貴些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料子,她倒是當成寶。
明毓放下了手,對她說:“除了我陪嫁來的外,其他下人都在院子裡了。”
也就四個人,年紀大的老仆本是專門伺候謝衍的,而後因謝衍成了親,所以宿在外院,平日裡很少到靜瀾苑來。
另一個年紀大的廚娘和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何媼裝模作樣在院子中斥了她們幾句,廚娘和婢子雖低著頭,可好似沒一個認真在聽。
何媼做了樣子,正欲走,卻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謝衍忽開了口:“如此簡單說教,她們不會當一回事,何媼還是把人帶走調/教幾日再送回來。”
何媼麵色頓時黑了,但在轉身的時候,卻抬著下巴掛著笑道:“老婦管教下人已有十餘年,老婦覺著可以給她們一個機會,再不改就重罰。大爺若是覺得老婦教得不好,可以與主母說一說,換個人來教。”
謝衍沒有說話,站在廊上麵色冽冽地看著何媼,麵上無甚表情,可不知為何,身上卻散發著一股迫人的冷冽氣勢。
何媼被氣勢所懾,笑意漸僵。
“那可需我現在就去與母親說?”他問。
何媼一噎,不知他所言真假,但若他真的為了這點小事去煩了主母,受罰的也隻會是她。
衡量之下,隻得改口:“既然大爺不滿意,那老婦隻能先把人帶去調教,就是怕院子裡少了人,大爺和少夫人都不大方便。”
坐在梨樹下看戲的明毓開口道:“自是方便,都使不動她們,有她們沒她們,也不差。”
何媼臉色有些僵,而那幾個人的麵色都倏然一白。
這以往軟性子的大夫人,怎就忽然變成了軟刀子往她們身上紮。
何媼臉上徹底沒了笑意,遷怒到了婢女,冷聲道:“你們幾個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奴才,不好好收拾你們一頓,還真當自己是一盤菜了,且隨我來!”
說罷,朝著夫妻二人道:“大爺,大夫人,那老婦便先退下了。”
何媼領了人,離開了靜瀾苑。
院中隻剩下四人。
除卻謝衍和明毓,便是明毓的兩個陪嫁丫頭。
青鸞,紅鶯。
謝衍看向明毓,問:“你的婢女,是否要送回明家調/教幾日?”
明毓身後的青鸞和紅鶯都相繼白了臉。
被送回去,丟了主家的臉,還不得被剝一層皮。
青鸞是自小在她身邊伺候的,明毓就是和離也一直帶著。
而紅鶯是從她兄長的院子調來的,和離後,她便讓她回了明家。
紅鶯生得有幾分姿色,總勾著兄長分心,母親惱怒之下便把紅鶯給她做了陪嫁丫頭。
陪嫁丫頭,可抬做通房。
謝衍寡欲,自然不會收,再有紅鸞也嫌謝衍不受謝家待見,是以一直沒往前湊。雖在這方麵上安分,可該做的活卻做得少。
明毓轉頭暼了眼紅鶯,輕飄飄地說:“不用了,她們的身契都在我手上,若是不老實,發賣了就是。”
紅鶯分明覺得這話是對她說的,嚇得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脊。
說罷,明毓起了身,說:“天快黑了,我便先沐浴了,青鸞來伺候。”
也不看紅鸞,徑直回了屋。
回了屋後,憋了許久的青鸞才開了口:“夫人與之前有些一樣了呢!”
明毓身形一頓,問:“哪不一樣?”
青鸞道:“性子有些不一樣了,這幾日,夫人的性子似乎灑脫且強硬了一些。”
明毓笑了笑,沒有再接話。
她前十六年,活在明家的陰影下,嫁後婆家輕視,丈夫冷淡,她也確實軟弱了許多年。
後來景煜夭折,她也就沒那麼在意這些人了。再有謝衍的官做得大了,她也有了應酬,眼界逐漸開闊,膽量自是見漲。
而那幾分灑脫,不過是和離後那幾個月活得恣意了,不自覺的影響到了心境。
坐到梳妝台前卸下珠釵耳墜,她往院中複瞧了眼,隻謝衍還站在院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思及這幾日謝衍的行為,不像五年後的謝衍,也不像五年前的謝衍。
她是真的回到了同一個過去嗎?
想到這,她掌心覆在了小腹上。
要是沒回到同一個過去,景煜怎會在?
她必須,也已經回到了同一個過去。
至於不一樣的謝衍,與她無關。
*
晨光微露,謝衍已然有條不紊地起了床。
床側的人耷拉著眼縫瞧了一眼他,翻身背對他,繼續睡。
謝衍想,許是有孕了,是以甚是嗜睡。
謝衍去盥洗回來,明毓還沒起。
掀開係著官服盤扣,目光透過床帷,望進床帷之內,隔著床帷依舊可以看見側躺著的婀娜身影。
現在是回來的第五日,她一回都沒有早起,態度也越發的冷淡。
謝衍衣袍裝整後,冗立在床邊,隔著窗帷垂眸望了半晌。
準備離去時,一股涼風挾著寒氣襲入,謝衍關上了窗屏才離去。
到大理寺恰好天色明亮。
這幾日,謝衍都在處理上峰交給他的小案子。
這些案子與上一世的案子無甚區彆。
他辦過的案子,都記在了腦中。
這些案子自是不會太花費心思,但卻總有個過程,太過鋒芒畢露並非什麼好事,是以花費的時間與上一世差不多。
所有的案子都已然辦完,便整理了卷宗,交付上峰陸司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