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中人,身居高位,對於蕭北塵這樣的低賤出身都是看不上的,而那些宮仆大多都是看人眼色下菜的勢利眼。
於他們而言,沒有什麼能比折磨一個被厭棄至極的皇子更能來得快活了。
畢竟,看著一個本該養尊處優的皇子如塵埃一般碾落在自己的腳尖,能為他們帶來扭曲了的愉悅。
皇室裡的少年人自小見過各種勾心鬥角,對於這個最底層的競爭者,有著本能的惡意。
那份惡意與排斥,在蕭北塵的身上便被展現得淋漓儘致。
大皇子蕭璟對蕭北塵是瞧不上眼的漠然,那麼被寵壞了性子向來肆意妄為的二皇子蕭宸陽對蕭北塵的欺侮,則是明目張膽的。
並且,其母妃從未訓斥過自己這個皇子的行徑。
有一回時南絮去明心宮給自己父皇請安的時候,不經意間撞見到了。
二皇子蕭宸陽放任著自己豢養的灰狼幼崽撕咬蕭北塵的手臂,美其名曰激發他愛寵的狼性。
那隻灰狼幼崽,據說還是賢妃母家穆國公從北境帶回來,特意贈予給蕭宸陽的。
藏青色的棉袍被狼崽撕咬到露出了灰白的棉絮,上麵沾染了絲絲縷縷的血跡,像是點綴在雪地的紅梅一般,分外刺目,
半大的少年,未必不能從一隻灰狼幼崽口下逃出來,甚至可能摔死這隻幼崽,但很顯然蕭宸陽並不會給他掙紮逃脫的機會。若是蕭北塵敢反抗,毫無疑問他會被二皇子帶來的宮仆狠狠按住。
性子純善溫柔的安柔公主也在場。
因為那堪稱殘暴的一幕就發生在兒時安柔公主被二皇子嚇到墜入的荷塘邊。
身量纖瘦的公主就佇立在荷塘的另一邊,被一眾宮仆簇擁著。
她穿著妝花緞織銀的杏色錦衣,水紅曳地羅裙鋪在青磚之上,顯出一小節玉白的頸子。
整個人被荷塘池水映照著,如同岸邊綻開的曇花,縱然身體病弱纏身,但那雙水潤黑眸看著人時,是溫柔平靜的。
其實無論時南絮在何處,蕭北塵總能一眼就尋找到她,因為她總是這般地溫潤耀眼,如同夜半的明月。
當看見時南絮就在蓮池的另一邊時,他就用幽深黑沉的眼眸直直望著她,眼底有一絲時南絮看不懂的哀求之色。
除了平靜,還有死灰般的黯然,那是一種已經對自己所處境地毫無所求的黯然。
隻有在透過血色模糊的視野裡,遙遙看到那抹身影時,會多上星點亮光。
突然間......瘦弱的少年伸出了枯瘦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灰狼幼崽的脖子,然後一口狠厲地咬了上去。
不知道他咬得有多深,時南絮隻能看到鮮紅的狼血瞬間迸射開,濺在了蕭北塵蒼白的臉上,紅白交相映,格外地刺眼。
看得時南絮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抿緊了唇,連麵色都白上了幾分。
圍在蕭宸陽身邊的宮仆連連驚呼,立刻撲了上去試圖解救開那隻幼崽。
二皇子蕭宸陽的臉色陰沉到有些可怖,本來還有幾分俊秀的臉,此刻渲染上了沉沉的陰霾。
蕭宸陽帶來的宮仆將蕭北塵圍得密不透風,不停地踢打著蜷縮在地上的少年,想要讓他趕緊鬆開灰狼幼崽。
但他像是認了死理一般,無論如何都不鬆開。
即使腥臭的狼血彌漫在口中,但饑餓到了極點的他被求生本能驅使著,不斷吞咽著鮮血。
溫熱的,黏稠的鮮血。
慍香一看到自家公主瞬間白了的臉色,忙攬住了她,遮住她的雙眼,低聲安撫她,“殿下莫怕。”
時南絮蒼白著臉搖了搖頭,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這兵荒馬亂間,蕭北塵的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那道身影。
蕭宸陽自然注意到了這點異樣,順著他的視線,就看到了自己自小便厭惡至極的安柔公主。
所謂的皇妹,被安慶帝捧在掌心的明珠。
眉目儘是陰戾之氣的二皇子蹲下身,伸手抓住了蕭北塵淩亂的墨發,迫使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含著惡意的笑意問他,“小畜生,你在看什麼?”
言語間,蕭宸陽還看了眼漸漸遠去的時南絮背影,俯身在蕭北塵耳畔輕聲說道:“在看我們的皇妹嗎?莫不是以為她能夠救你?”
隨後,蕭北塵聽見他壓低了嗓音,一字一句道。
“在她七歲時,可是險些溺死在這蓮池中。”
那一世少女杜鵑啼血般死去漸漸冰冷的模樣,瞬間因為這句話闖入了蕭北塵的腦海中,不斷在他眼前複現。
看著那抹窈窕纖細的身影漸漸遠去,蕭北塵鬆開了口,那隻原本還張牙舞爪的狼崽早已沒了聲息。
蕭北塵收回目光,麵無表情地看著已經被咬死了的狼崽,黑眸暗沉卻隱約可見釋然的思緒。
走遠些,離他遠些,不要再對著蕭宸陽朝他伸出援手,無需憐憫就這般遠遠看著才是最好的。
蕭北塵合上了眼,掩去了眸中的哀切之色。
遍體鱗傷的少年被一腳踹進了開春尚還冰涼的池水中。
原本碧綠清澈的池水蕩開一圈接著一圈的漣漪,還暈開了鮮紅的血色。
請完安回宮的路上,時南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蕭北塵的眼神。
雖有哀求的意味,可似乎,並不是在向自己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