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文(囚珠玉)05 玉簪(2 / 2)

正說到一位詩人和一頭牛的糾葛時,冷宮破舊掉朱漆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探出一個女人的頭,青絲淩亂,縱然神色呆滯也難掩她昔日姿色。

才入春還是有些涼意的,她卻隻穿了件單薄的白衫,合著那癡傻的模樣,有些讓人害怕。

突然,她好像是注意到了不遠處坐著的安柔公主。

變故陡生,本來還神色癡傻的女人忽而尖叫了一聲,扔開懷中的布老虎就直直地撲向了時南絮。

口中還念念有詞,念叨著“皇後娘娘,救救臣妾”之類的瘋言瘋語。

陸延清最先反應過來,拉起身邊愣神了的安柔公主就跑,拐彎藏進了巷中。

冷宮裡正吃著公主生辰賞來吃食的宮仆這才走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發瘋的淑妃,連忙按住了她,還用發黃的布頭堵住了她的嘴。

“安柔公主生辰這大喜的日子,可莫要讓這瘋婆娘壞了好事。”

“這淑妃這麼些年來也不見好.....”

身後女人尖利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這條宮牆巷子狹窄,一人通過尚有些窄小,更遑論藏身兩人了,是以時南絮幾乎是整個人被陸延清攬在了懷中,緊貼著他。

溫香軟玉在懷,安柔公主許是有些害怕,指尖還揪緊了他的衣襟,水潤的黑眸惶惶不安地望向他。

陸延清一垂眸就看到了時南絮這惹人憐惜的眸光,因為兩人的距離極近,他都能感覺到公主細柔如羽毛般的氣息就縈繞在自己的頸側。

狹小的空間裡,兩人身上截然不同的香氣交織纏繞而後散開。

陸延清卻像被時南絮的氣息燙到了一般,紅著耳尖彆開了目光。

“公主莫怕,臣在。”無論性子再怎麼鎮定,陸延清到底也是個少年人,此刻嗓音因著緊張也有些低啞暗沉。

待到外頭那些宮仆把發了瘋的淑妃拖回冷宮,陸延清才攙扶著時南絮走出宮巷,還細細地為她理了理袖擺的褶皺和蹭過宮牆時染上的塵埃。

但在時南絮看不到的地方,陸延清連指尖都在顫抖。

陸延清禮數周到,送時南絮回宮的路上不曾再靠近她分毫,頗有些發乎情,止乎禮的意味。

冷宮門前,一隻破舊漿洗到有些發白的布老虎,靜靜地躺在青磚之上,直到一隻纖瘦卻骨節分明的手,將其拾起。

少年黝黑沉鬱的眸子倒映出不遠處兩人前行的背影。

他的眼眸隻能看到那窈窕的身影,目光上移,還能夠看到她烏雲鬢發釵著的珠花,金製蕊珠輕晃。

良久,少年隻是笑了笑,笑意略顯苦澀。

回宮的路上,不知名的氛圍湧動在二人之間,明明陸延清身量高挑的,卻一直不遠不近地綴於時南絮身後。

惹得她忍不住放緩了步伐,故意讓陸延清行至自己身畔,輕聲問道:“你可知曉那冷宮的淑妃?”

聞言,清俊的尚書家長公子抬眸看了眼公主,他常年跟隨父親出入宮中,對宮中之事也略有耳聞。

宮燈影霧蒙蒙中,他那原本就俊秀的輪廓越發顯得清雋如畫,淺色的唇輕啟解了公主的疑惑,“公主不知,早些年四皇子年幼夭亡,淑妃娘娘便......”

餘下的話,不言時南絮也能夠明白了。

失了心愛的幼子,瘋病了。

“既然有四皇兄,那為何我不曾見三皇兄?”

恰好兩人行至一處宮殿,這處宮殿荒涼的程度比起冷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見褪了色的牌匾上隱約可見三個字——寧康宮。

朗月之下,陸延清指了指匾額,細聲說道:“這便是昔日良妃娘娘同三皇子的宮殿,隻可惜母子二人雙雙病逝。”

時南絮順著他修長的指尖看去,就看到了空蕩蕩的寧康宮,陸延清為何如此清楚後宮之事倒是不奇怪的。

畢竟安慶帝為了權衡朝政權勢,有意扶持戶部陸尚書同那沈首輔分庭抗禮,而且陸尚書將陸延清這唯一的長子視為接班人。

雖然自來了這,時南絮便不曾多出鳳梧宮,隻是大皇子蕭璟常來宮中尋她,她便也將宮中之事了解了不少。

但這兩位宮妃,她並不曾聽聞,隻知道和大皇兄蕭璟不對付的是那賢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兄,光是看著就知道二皇兄蕭宸陽是個性格陰戾之人。

至於四妃之一的另一位德妃,則是個深居簡出的佛係性格,成日待在小佛堂裡不理外務。

有時候,時南絮覺著她要是見著了德妃,指不定兩個佛係人能夠成為知己。

鳳梧宮殿門前,距離台階還有幾步,陸延清便停下了腳步,溫聲說道:“殿下,臣便送到此處了,還請殿下早些休憩。”

時南絮微微頷首,轉身入了宮門。

轉身之際,她未曾注意到一支本來便未簪穩的白玉蘭發釵,順著綢緞般烏黑的長發滑落。

眼看著便要墜在青石台階上摔斷作幾截,一隻骨節分明同玉一般的手,穩穩地接住了玉簪,將其攥於手心。

公主二字還未流轉出口中,再抬眸,陸延清就隻能看見那抹水紅色的裙擺消失在漸漸闔上的宮門間。

再喚她已是來不及了。

陸延清淺色的眸子注視了手中靜靜躺著的白玉蘭發簪良久,薄唇微抿,喉間微澀。

溫涼的玉石觸手生溫,就如同安柔公主一般。

手心微收便將玉簪攏入了袖中。

暫且留著,來日歸還給安柔公主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