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這才從千機鎖中收回心神,一抬眼正對上了時南絮那張未施粉黛的臉,眼眸彎彎如月牙兒地看著自己。
嚇得他差點往後仰首摔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折韻一把攙扶住了。
“皇兄怎麼被我今日的裝束嚇成這樣?”見嚇到了他,時南絮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明亮了,說著順勢就拿過了他手中的千機鎖,隨意擺弄幾下便解開了。
將千機鎖放回到他手心,時南絮才落座準備用膳了。
慍香謹守著宮規,悉心為二人布著菜。
時南絮早膳最喜歡的一道水晶丸子和一小盅小吊梨湯就擺在她麵前,一轉頭就看到蕭璟目光灼灼看著自己碟子裡的水晶丸子。
她索性執起筷子夾起一顆小丸子送到了蕭璟唇邊,笑道:“皇兄要嘗嘗嗎?”
蕭璟愣愣地張了口,含住了時南絮送來的水晶蝦丸,一口咬開彈牙的表皮,鮮香四溢,唇齒間都是蝦肉可口鮮甜的滋味,還沁出了清甜的汁水。
隻是有些燙了,惹得他微微張開口,斯哈著吐出了熱氣。
好容易才吞下這顆蝦丸,蕭璟就感慨道:“皇妹宮裡的早膳當真是清淡卻可口的很,怪不得父皇總喜歡來你宮中陪著你用早膳。”
宮中膳食大多都精細的很,畢竟是供給皇室中人的,若是不細心隻怕廚子要遭殃了。
而這精細之精的吃食,更以鳳梧宮為首。
為了養好安柔公主的身體,安慶帝恨不得把所有的寶貝和名貴藥材都往鳳梧宮裡送,也就使得旁的妃嬪宮仆根本不敢慢待了這位享儘寵愛的公主。
“皇兄若是喜歡我殿中的吃食,常來也無妨的。”時南絮細細啜飲著溫熱的梨湯,隻覺得肺氣順利了不少,於是笑著看向了一旁坐著的蕭璟。
蕭璟等著的,可不就是自己皇妹的這句話嗎?當即就應下了,說是不準時南絮反悔了。
兄妹二人一同用完早膳,便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懷英書院建在城郊的慶城山頂,春意要比山下晚上不少,所以山腳下盛開的桃花越往山頂去便稀疏了不少,徒留光禿禿的樹乾,映著山頂白牆青瓦的書院,倒格外有了清疏幽靜的味道。
馬車行至半山腰便不好再上去了,於是兩位皇子皇女便由仆從攙扶著下了馬車,準備徒步上山了。
現在正值春日,山道兩側的青竹大都已經綠了,瘦削的竹葉在白茫茫的日光下透出稀疏的竹影,景致清幽。
其實比起上一世到後來完全不能行動的身體,現在能夠自由行走的身體,讓時南絮是很滿意的,雖然仍是很容易生病,但並不妨礙行走就夠了。
聽蕭璟說,書院裡執教的是陸尚書的同僚,教導過當今安慶帝的太師,博古通今而且學識淵博,是當朝的大儒,不少名門望族都想請他進府教導族中子弟。
但時南絮也沒有想到會在懷英書院裡遇到陸延清,見到他時,他正坐在書院裡的一處亭中,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對弈。
身著雪青色衣袍的陸延清指尖捏著一枚白玉石棋子,輕點棋盤,神情肅然端正,大概是在思索如何點破眼下僵持的棋局。
穿著書院衣著的他,由於從小閱過百卷,身上自帶著沉澱下來的書卷氣,眉目溫潤,似暖玉般。
思量了許久,陸延清才將指尖把玩著的棋子落入棋盤中,然後起身躬身行了個禮,朗聲道:“太師棋藝過人,延清望塵莫及。”
誰料,對座的老者聽了這話,撫掌大笑,“你這小子,可真是和你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方才分明看出了破開此局的棋法,卻還顧忌著我這個老頭子的顏麵棄局了。”
被毫不留情戳穿了的俊朗少年頷首,耳廓微紅,陸延清低聲應道:“還有旁的學子在,老師為學生留幾分顏麵吧。”
陳太師笑著拂了兩下雪白的胡須,麵容慈和,清亮的眸光這才落到蕭璟身畔立著的少女身上。
朦朧的光影之下,安柔公主神情沉靜,如畫的臉上還帶著清淺的笑意看著方才在對弈的師生二人。
完全不像,被九五至尊成日裡捧在心尖上的公主,反倒通體氣質嫻雅溫柔,像極了已故老友的長女,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貴族的氣度。
看得陳太師一下子有些眼眶酸澀起來,掩麵拭去了眼角的濕意。
陳太師審視的目光,說實話完全不像一位年長的老者,反倒像極了嚴苛的師長,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這都難以遁形。
即使和已故的太傅是舊交,陳太師也未曾表現出來,隻是招呼了書童過來,帶著他們幾人前往學府正苑。
陸延清與兩人並肩而行,目不斜視。
隻是那衣襟遮掩下的脖子,早已紅了個遍,指尖扣進了手心裡,有些發白。
從旁人眼中看來,想來隻會覺著陸尚書家的長子,當真是一位清貴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