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文(囚珠玉)10 善念(1 / 2)

很顯然,這是他平時和養的幼犬的玩耍方式。

蕭北塵自然也是清楚,但他依然在宮仆鬆手的一瞬間,便徑直跳進了荷塘裡。

正值秋日,荷塘裡的蓮花早已敗了,枯萎凋零的荷花爛在了泥沼中,黏稠的泥沼地散發著蓮植死去的氣味。

秋日裡的水已經有些刺骨的寒意了。

蕭北塵浸在秋水裡,單薄的衣衫一沾水便貼在了身上,通身冷得徹骨,連唇色都變得蒼白。

他一遍遍地伏低身子,徒勞無功地在泥水中摸索著,試圖找尋到自己視若珍寶的香囊。

蕭宸陽欣賞了許久蕭北塵在蓮池泥沼中失魂落魄的狼狽姿態,隻覺得心氣都順了不少,領著宮仆離去了。

隻留下纖瘦的少年泡在冰冷的池水中,顫抖著尋找自己的東西。

一直到似血般紅豔的殘陽掛在了柳梢枝頭,血色的輝光洋洋灑灑地鍍上了皇室明黃的琉璃瓦和朱紅的宮牆。

蓮池的水麵才被攪碎,蕭北塵終於尋到了。

狼狽不堪的蕭北塵拖拽著自己沉重的身軀,冷白修長的手指抓著岸邊沉積的淤泥,然後緩慢地抬起自己陷在泥沼中的腿,試圖爬上岸。

但喪失了力氣的身軀卻一遍遍滑落回蓮池中。

嘗試了許久,蕭北塵才爬上來,躺在岸邊蜷縮起身體。

濕透了的青絲貼在蒼白俊秀的臉側,少年沉黑的眸子裡,是一種早已死去了的麻木,毫無生氣。

蕭北塵的目光落在自己手心裡死死捏著的香囊上,忽而朗聲笑了起來。

笑聲清脆悅耳,但在這樣寂靜的宮中卻聽著分外的突兀。

他笑了許久,一直笑到精致如墨筆描摹的眼尾都染上了病態的緋紅,眼角沁出了晶瑩的淚,也不曾停下來。

越是笑,蕭北塵臉上的神情便越發乖巧純善起來,活脫脫一個良善不知事的少年郎。

而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就愈發讓人難以看清了。

皇宮裡的夜,涼如秋水。

兩側宮牆屋簷角掛著的宮燈投下朦朧的光影,而在其間走著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

正是前不久才從蓮池中爬出來的蕭北塵。

他埋首走著,隻是在行至景行宮之時,他的步子頓了頓。

呼吸間都能嗅到馥鬱厚重的桂花香,停下來的蕭北塵仰首,便看見了探出朱紅色宮牆的桂花枝頭,上麵點綴著細碎如金片的花,開滿了枝梢。

還有不少如細密的雨絲一般,順著秋日裡的晚風吹拂飄落在地上,積起一地黃金鋪滿了青石磚。

懸掛於宮殿門口的匾額雕工雅致,上麵是安慶帝親自題的字,字體飄逸有力,赫然是景行宮三個字。

而在景行宮的側殿,砌了座小佛堂,裝潢低調清雅。

這是德妃的寢宮,蕭北塵一直都知曉德妃不喜爭鬥,所以常年往日都是深居簡出的,抑或是在佛堂中禮佛誦經,不理外事。

但至於這不爭不搶,是因為本性如此,還是因為膝下無皇子傍身,他便不得而知了。

而且正是這淡然的態度,讓安慶帝一直甚是寵愛她,不曾慢待過。

蕭北塵收回目光,握著香囊的五指微微收緊了,蒼□□致的臉上沒什麼特彆的神情,就像隻是尋常路過景行宮一般。

他拖著沉重的身軀,一步一步地走回落塵軒。

照舊的,晨間他收拾妥當的落塵軒又變成了烏七八糟的模樣。

肩膀都冷到還在顫抖的少年垂眸,仔仔細細地將香囊洗淨晾曬在床頭,然後去胡姬居住的隔間為她收拾東西。

“娘,我回來了。”即使不會有人應答他,即使胡姬就安靜地坐在床沿,蕭北塵還是照例喊了一聲。

還未踏過門檻,一隻瓷杯便直直地朝著蕭北塵的臉上扔去。

蕭北塵一時間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著,碎裂開的瓷片滑過眼下,擦出一道豔麗的血痕。

登時,鮮紅的血珠子便爭先恐後地從這道擦痕中沁出來,在他的臉上淌下,然後順著尖尖的下巴墜落在地上,濺開斑駁的碎紅珠子。

瓷片應聲落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被砸得滿麵鮮血的蕭北塵卻沒有什麼反應,一聲不吭地靜靜蹲下,撿起地上的碎瓷片。

胡姬坐在床沿上,像是被什麼駭人的東西嚇到了一般,捂著頭不斷往後縮著,口中大喊著讓蕭北塵滾出去,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滾開!滾開!該死的皇.....”

在那個字吐出她口前,蕭北塵上前一步,捂住了胡姬的嘴,死死地捂著她生怕聲音逸出來。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與舅舅和安慶帝,生得都是有些相像的,偶爾娘親看他時的眸光還是有些柔和的。

胡姬懼怕安慶帝,卻又想要恩寵,甚至不惜拿他作為爭寵的工具,這些......蕭北塵都再清楚不過了。

從他手中掙脫不開的胡姬張口,咬住了蕭北塵本就傷痕累累的手心。

十指連心,被啃咬的痛楚,像是螞蟻般侵蝕著蕭北塵的神經,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鬆手。

一直到胡姬神誌不清到昏睡了過去,背後已經被汗濕透了的蕭北塵這才鬆手,掌心已經被咬破皮了,但他隻是默不作聲地收拾著落塵軒中的遍地狼藉。

本該波光瀲灩的桃花眸,卻是死氣沉沉的漆黑一片。

此刻的鳳梧宮中,慍香點上了殿中的燈。

黃梨花木桌上擺放著各色餐食,不過大多都是清淡口味的,其中一道竹蓀雞湯香氣撲鼻,湯色濃白,可見鳳梧宮小廚房裡的廚子有多用心了。

慍香正為時南絮盛好了一碗湯,將小瓷碗放置在她麵前。

時南絮接過碗,小口啜飲著,舉止秀氣文雅。

惜茗突然從門外一路小跑過來,還一邊說道:“公主,奴婢從司衣坊回來路上,似是瞧見了五殿下。”

五殿下?

乍這麼一聽這個稱呼,時南絮還真沒迅速反應過來五殿下是誰,三皇兄病逝,四皇子早夭。

如今宮裡能稱之為五殿下的,似乎就隻有落塵軒住著的蕭北塵了。

時南絮把手裡的瓷碗擱下,慍香瞧著惜茗這蹦蹦跳跳不著調的模樣,就覺得頭疼。

當慍香正準備上前訓誡惜茗時,時南絮出聲了,“慍香,容惜茗說完罷。”

本來都要蔫了的惜茗聽了自家公主這話瞬間活了過來,還笑嘻嘻地衝慍香擺了個鬼臉吐舌,在一旁看著的折韻和憶畫不由得搖了搖頭,但早就習慣了惜茗這樣跳脫活潑的性子。

“公主,奴婢去司衣坊的路上,撞見了二殿下又像往常一樣肆意欺侮五殿下呢。”聽惜茗說到這,一邊聽著的折韻頓時有些忍不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便是穩重的慍香也腹誹著,這二皇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毒辣囂張。

自打公主兒時被他那一通嚇唬,落下的肺氣不順的毛病到現在也不能根治,實在是可惡至極。

惜茗看了看時南絮微微凝滯了的臉色,繼續道:“奴婢瞧著二殿下似乎搶了五殿下的什麼東西,然後扔到了蓮池裡。”

“然後五殿下一被放開,就跳進了蓮池,不帶半分猶豫的。”

時南絮忽而覺得口中的竹蓀雞湯頓時有些寡淡無味了,索性放下了湯匙,詢問惜茗:“你方才說,五皇兄他跳入了蓮池?”

她秀氣的眉頭不由得微蹙著,現下正值晚秋,池水寒涼而且泥沼遍布,便是個正常人落入水中,也指不定得病一場。

惜茗點頭應道:“是啊,奴婢打司衣坊回宮了,瞧著五殿下還泡在蓮池中,想來那個被二殿下丟了的物什必然十分重要。”

按照蕭北塵那萬事不關心的性子,如果是胡姬或者是他自己的東西,應該是不會這樣的反應,還泡了一日去尋它。

若非要說的話,大概率就是原書裡主角受顧瑾贈予他的了,畢竟心上人送的,難免會多在意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