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夏夜覺得自己短暫地窺看到了春天。
萬物複蘇,陽光柔軟,長夜不再難捱。
從格子間的窗戶往外望,漫天飄蕩著柳絮,是最浪漫的雪。
鹿安甯指著臥室的方向問:“小寶貝叫?”
“夏小好,”夏夜說,“兩歲了。”
鹿安甯驚訝:“都兩歲了?怎麼才長那麼一點?”
“嗯,”夏夜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悵然,“可能我姐……過得沒有那麼好。”
“有的孩子就是會比彆的孩子的體型小一些,這很正常。”鹿安甯看著夏夜,“我聽過一個說法,死亡隻是生命狀態的改變,而不是終止。”
夏夜隨手拿起一杯綠茶,茶已經涼了,舌尖也涼了一下。
“也許吧。”
和鹿安甯聊天是件很舒服的事,也或許現在的夏夜太脆弱了,急於尋找一個寄托,讓自己無處安放的心緒有個短暫的歸屬。
他突然想要坦白,想要傾訴,想要揭開攏在他身上的那層體麵的罩子,就這麼赤.條.條地曝露自己的脆弱,難堪,與迷茫。
“其實……”夏夜說,“是在昨天早晨了吧,我失業了。”
“擠走我的是公司老總的孫子,”他嗤嗤笑了幾聲,“我挺自傲的,以為憑借我的能力和努力,我是能打敗他的。”
“但是沒有。”
他攤開雙手,晃了晃空空的手掌,“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忽然掌心一沉,夏夜有些驚訝地低下頭看。
一瓶口服液躺在他的掌間。
鹿安甯笑笑,“喝了它,大晚上跑出門買藥,你也要感冒了。”
“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趁著夏夜喝藥,鹿安甯慢騰騰地說,“你還有健康的身體,有能力,現在就隻差一件事了。”
“差什麼?”夏夜攥著喝空了的小瓶子,一張嘴,空氣裡彌漫著中藥的草本氣息。
鹿安甯看著他的眼睛說:“隻差重新開始的勇氣。”
夏夜笑了一下,“重新開始的勇氣……要去哪裡找呢?”
鹿安甯調皮地朝著他吹了一下:“呼——給你了。”
“現在你準備好啦。”
“這樣嗎?”夏夜又被逗笑了。
臥室門前有點響動,兩人同時看過去,小好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下床走過來。
這回知道了他的名字,鹿安甯坐在椅子上,衝著小好伸開手臂,“小好醒啦,過來我抱抱。”
小好朝著這裡走來,錯過鹿安甯的手臂,徑直走向坐在沙發上的夏夜。
手腳並用地爬上來,熱乎乎的軟綿綿的身體整個都撲到了夏夜的腿上。
夏夜沒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垂青,驚訝地看向鹿安甯,鹿安甯卻朝著他溫柔地笑。
“ma、ma。”小好用氣聲叫他,尾音稍尖,勉強能聽到點響。
鹿安甯柔聲說:“他叫你媽媽。”
媽媽,世界上最柔軟的詞彙。
上下兩片唇觸上又分開,傾吐著來自肺腑的信任與愛。
夏夜的靈魂被那兩聲喑啞的、聲嘶力竭的聲音反複地洗滌。
仿佛一瞬間重獲力量,夏夜的眼眶發燙,心臟沉甸甸的。
他覺得好笑又充滿了感激:“他以為我是他媽媽。”
太陽初升,雪還在下,每一片蜷起的雪花都裹著一縷陽光。
鹿安甯的臉頰被照進客廳的陽光慷慨地親吻,笑著點點頭,“嗯。”
.
他們在早上分彆,鹿安甯回家睡覺,夏夜帶著小好去醫院看嗓子。
小好醒覺之後又找了一陣媽媽,讓夏夜有些為難。
他和姐姐長得再像,也無法以假亂真,小好聞聞味道就難過得皺起了眉。
兒童醫院的門口有個賣氫氣球的小車,從醫院出來,小好選了一隻肥肥兔子。
他一手牽著舅舅,一手牽著兔子氣球,回到了家。
“小好想把氣球送人嗎?”夏夜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好已經扒著門框站了好久了。
“送誰呢?”他問。
小好用兩隻手指勾了個圈,圈在自己的眼睛上。
這是昨晚鹿安甯哄他玩時做的動作,夏夜恍然心動,牽著小好上了樓。
樓上那戶的門敞開著,裡麵已經清空了。
聽到腳步聲,有個阿姨從臥室裡走出來問:“你們是看房的?”
“不是,”夏夜下意識地牽緊小好的手,“我們來找小鹿。”
“小鹿啊,小鹿搬家啦,剛走,”阿姨笑眯眯地說,“他男朋友來接他,說是要搬到一起去住呢!”
“啊……”夏夜低頭看看小好,“小鹿也走了。”
小好的眼睛很大,滴溜溜轉。他張嘴也“啊”了一下,不過沒出聲。
現在就剩我們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