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除了紅豆包,還有一杯甜牛奶,鹿安甯起初吃得很快,到盤子裡隻剩最後一個紅豆包時才慢了下來。
夏夜重新開了一瓶口服液,插上吸管放到他手邊,“吃完飯記得喝,彆感冒了。”
擔心吵醒了小好,他們倆說話時都刻意壓著聲音,這樣的氛圍總給人感覺有些親密。
“你一直都這麼會照顧人嗎?”鹿安甯問。
“哪有的事?”夏夜一下子笑了,“也許是這兩年帶著小好,心變細了。”
“你把小好照顧得很好。”鹿安甯說著,拿起了最後一個紅豆包,靦腆地解釋, “其實我平時也沒這麼能吃……”
夏夜搖搖頭:“就是按照宵夜的分量準備的,這不算多。不夠的話我再熱一點去。”
說完就要起身。
“夠了夠了,”鹿安甯趕忙騰出手擺了兩下,但沒有碰到夏夜,“不用麻煩了。”
夏夜又坐回來,手肘放在桌沿上,眉眼舒展地看著鹿安甯笑。
“一個人帶小好很辛苦吧?”鹿安甯問。
“還行,小好很乖,實在顧不上的話也會找保姆幫忙帶一下。”
每次提到小好,夏夜的心就會變得很柔軟,語氣與表情都湧動著溫柔。
“他的嗓子是怎麼回事?”鹿安甯問,又覺得冒犯,補充道:“不方便回答也沒事,我不是站在幼兒園老師立場上問的。”
“沒關係,”夏夜耐心地解釋,“是一種叫‘雙側聲帶溝’的遺傳病,就是聲帶上有比較大的裂口,沒辦法正常振動發聲。”
“那能治嗎?”
“能。不過現在他還太小了,不滿足做筋膜填充或其他類組織修複的條件,等他再大一點……”
鹿安甯放心了,“能治就好。小好很懂事,也很積極地參加班裡的活動。”
夏夜點點頭:“小好很勇敢。”
鹿安甯看著夏夜,“能一直把小好帶在身邊照顧,你也很勇敢。”
“是嗎?”夏夜有些意外,“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不是我在照顧小好,而是反過來,是小好在照顧我。”
“我工作忙,本來打算把他帶給我爸媽照顧的,”夏夜說,“後來想著再帶他做幾次檢查、再換幾種治療方式、再哄他說幾句話……稀裡糊塗的就變成我們兩個在一塊兒了。”
鹿安甯笑著問:“有時候看不到了還會想?”
“想啊!白天在工作的時候會一直惦記著他,有沒有吃飯啊?有沒有被人欺負了啊?萬一他不肯告訴我怎麼辦?”夏夜說,“所以小好能快樂平安地活著,其實也是在讓我心安。”
“有這樣的牽掛也是一種幸福。”
鹿安甯低著頭有感而發。
夏夜在家一般不關門,怕小好出了什麼事了他看不到。
此刻整間房子裡隻亮著餐桌上方的一盞吊燈,功率很小,散發著暖黃色的光。
在這麼溫馨的光源下,鹿安甯看著卻很失落。
想也能想到,鹿安甯當初是為了男朋友搬走的,現在突然搬回來,大概是感情不大順利。
這次重逢,夏夜看得出他的臉上凝著的憂愁。
夏夜對鹿安甯是充滿了感激的,有個人曾在他最無助的夜裡向他伸出援手,他一直都記得。
人是一種從裡到外都很矛盾的動物,兼容著極致的脆弱與堅強。
原本以為自己瀕臨絕境,但隻要有一隻手輕輕拉上一把,就一把,用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力氣,就能將他從自厭自棄的漩渦裡拽出來,短暫抽身,在太陽下麵曝曬濕漉漉的靈魂。
夏夜有時候覺得這隻手來自於夏小好,有時候又覺得,這隻手來自於那個雪夜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但無論如何,他出來了。
生活在一點一點地變好,他拉著小好,一步一步地朝著光走,這是對他來說最好的事情。
好長時間他們倆都沒再說話。
夏夜正想安慰,抬頭卻發現對麵的人已經握著牛奶杯睡著了,睡得安安靜靜,呼吸聲都很清淺。
橘黃色的燈光披蓋在鹿安甯的身上,明明是深夜,夏夜卻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下著雪的初晨。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也能拉鹿安甯一把。把他拉到熾熱的太陽下麵,明明白白地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