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蘇揚總算是平靜了下來,撫著笑得有些微喘的胸口趴在高玄肩頭一顫一顫地調笑:“小玄玄,你再忍下去,我怕是就不行了,還好啊,你的忍耐力終是沒我強。”
高玄一臉受不了地拿一隻筷子戳一下蘇揚的胸口“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那個肉麻的名字。”
“哪個啊?不要叫哪個?”
“就是•••”
“就是什麼啊?”蘇揚幸災樂禍地問。
“好了!你愛叫就叫吧,吃飯!”高玄青筋跳了跳,不再理會。
說起這二人第一次相遇,要追溯到兩年前的秋天,當時南方戰亂剛平,有一天,高雋突然執著蘇揚的手對教眾說:“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教的一員了”
當時高玄正是年少輕狂,知道現在的教眾都是經過重重選拔才站到今天的位置的,當然不服氣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紅衣小子。於是暗地裡處處找茬,當眾狠狠地撞蘇揚的肩,以示挑釁。蘇揚剛開始倒也任憑他的惡語相加,輕笑而過。卻不料高玄變本加厲起來。沒過幾次,當他被扒掉了外袍,五花大綁地扔在教主老爹高雋的床上時,高玄才後悔不已。
尤其記得當時蘇揚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陰險,雙手抱在胸前,調笑著對他說:“小玄玄,欺負人可不是你該乾的事,幾歲了?”
“•••十八”
“記住了,哥哥我可是大你兩歲,欺負人找弱的去,聽著沒?”
“恩”高玄悶悶地答應,心裡想著,我原來以為你也挺弱的啊。
說完蘇揚拎起他扔進了院子,秋風凜冽地凍了一晚,直到淩晨才回歸溫暖的被窩。
自那次以後,高玄總算是收斂了些,但仍是不服輸,一來二去又挑戰了幾次,終於是險險打了個平手。兩人的淵源由此而來。
每每想到那次屈辱的曆史,高玄總是憤恨地捏起拳頭,媽的,我怎沒就沒看出來他是隻披著羊皮的狼呢?
•••
車廂裡悶熱得很,直教人昏昏欲睡,但一路上反而倒也比平常安靜了許多。
其實他們所住的山莊離京都並不遠,總共一百多裡路,停停走走地竟走了大半月,尤其讓高玄奇怪的是,平時做事從不喜歡拖拉的蘇揚,這次好像格外地迷戀外邊的景色,時常趴在馬車的小窗上仰望天空,配上他本就柔和的五官,慵懶的神情真真叫人生了幾分憐惜
眼看著一百多裡路就要走到了儘頭,京都的繁華喧鬨仿佛就在眼前,兩人卻在這時沉下心來,享受著最後的安寧。
馬車緩緩駛進了京都管轄的竹林,原本閉目靠在車廂裡休養生息的蘇揚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定定地朝著窗外看著,雖是蕭瑟的秋季,竹林間彌漫著淡淡的霧氣,但翠竹卻不改它的本色,依舊傲然挺立著,竹葉隨風嘩嘩作響,卻渲染出了一種彆樣的寧靜,似是一幅潑墨山水畫,令人忽生一種飄渺,似遠又近的恍若隔世之感。
“到了,終是到了,真是期待•••”蘇揚目光飄忽地望著滿目驕傲的綠意喃喃自語。
他壓抑住心中翻湧的複雜情感,定了定神,轉身拾起短幾上的匕首,敲了幾下桌棱:“高玄,我們再來比一場吧!“
高玄猛然睜開了眼睛,久久無話,目光忽然鎖住蘇揚,看了片刻,嘴角緩緩溢出一絲笑意,笑容帶著眼角微勾了起來,說不出的明媚:“好,蘇揚出口,我求之不得!“
兩人下了馬車,叫子陽在一旁等候,一起步入竹林深處,走了一會兒,高玄忽然高高躍起,朝蘇揚直直俯衝下來,手裡的薄刃不斷變換著角度,叫人眼花繚亂,蘇揚卻是輕蔑地一笑,不急不緩地向右走了兩步,抬手直擊高玄肋下,高玄躲閃不及,讓他刺了個準,右腳輕點地麵,略開數十丈遠,也不氣餒,清喝一聲,又執刀襲來,蘇揚不像他,從未離開過地麵,卻始終用短小的匕首迎擊,堪堪砍在高玄刀法的薄弱部分,兵刃相見,發出陣陣清脆鏗鏘的聲響。
又過了一刻,高玄已是大汗淋漓,他躲過蘇揚的襲擊,小心落在翠竹杆上,雙眼微眯,似是想到了什麼,勾起嘴角,瞬間消失在竹葉的輕舞中,蘇揚也不著急,立在原地靜靜地等著,凝神仔細傾聽著周圍細微的聲響,不出所料,背後左側微有衣料摩擦的聲音,他轉身準備迎擊,卻不想人影都不見一個,當下心驚,急忙退後一步,抬起右手的匕首生生抵住右側忽然襲來的勁力——“錚——”沉著有力的碰撞聲,高玄一陣冷汗,他這本是兩敗俱傷的打發,先從左側進攻,讓蘇揚放鬆右邊的防守,再忽轉方向,這樣一來,雖是出其不意,卻是將自己的身法硬生生扭轉,就好似一根鐵棍從中間被截斷了一般,自己也是內傷頗重。
在蘇揚抵住了高玄的那一擊時,局勢本就應該是很清楚了,兩人不相上下,卻不想蘇揚的匕首與高玄的鋼刀剛一相接,猛然一震,蘇揚右手的匕首陡然脫了手,直直掉落在地。
蘇揚愣了,高玄也愣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而蘇揚卻癡癡地看著掉落的匕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回蕩在竹林間,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高玄在這笑聲中變得不知所措,他想上前去安慰,卻生生止住了腳步,自己能說什麼呢?像蘇揚這種剛強的性子,說了也是徒增尷尬罷了。
何況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是普通的一擊,蘇揚怎麼會擋不住呢?他更不明白,一次比試而已,輸了就輸了,自己這兩年來輸了也不下十次,蘇揚不就是輸了最後一次而已,怎的會有這般絕望的感覺?可能是他太要強了吧,高玄這麼安慰著自己。
過了許久,笑聲終於止住了,蘇揚抬起頭來,朝著高玄輕輕一笑,笑得雲淡風輕:“玄玄,我輸了•••”說完甩袖走了出去。
高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地暈了過去,什麼淒涼?什麼絕望?蘇揚壓根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妖孽,自己瞎操什麼心啊!朝天哀歎一聲,他隻得拾了蘇揚落下的匕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