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晚上起,忍足真的就如跡部所預料的那樣,除了草草了事的吃飯和回家換洗之外,沒有再從這間畫室裡走出來一步。待在畫室裡的忍足第一次在久彆美術課課堂之後拿起了畫板和鉛筆。
這種感覺……好陌生……忍足突然疑惑讓他覺得陌生的,究竟是畫畫本身,還是畫裡的世界。
素描,他並不是不會,當初在美術課課堂裡的時候,他的繪畫成績也和其他所有課程一樣,是取得了優秀的成績的,但是,那僅僅隻是考試,隻是成績,隻是任務,什麼也代表不了。
繪畫,是忍足從來不會主動去觸及的藝術領域,那個無聲地、靜止地,看不到任何生機像死了一樣的世界,讓忍足感到的隻是刻板的壓抑,他從來體會不到也從來不會嘗試去體會畫裡的世界是怎樣的感覺。
然而,迷香,是迷香,卻用一支鉛筆,一張白紙,將他,愛著她的他,一遍又一遍地畫在了紙上,這一地的畫紙,如同在向忍足宣告著,迷香已經將他禁錮在了她的畫框裡。
忍足看著滿地重複的他的畫像,甚至能夠感覺得到,那是迷香用鉛筆深深地將他刻在了她自己的心上,每一次重複,就刻得更深一點,再深一點……直到無法磨滅……
嗬,打算一輩子都不把我忘記麼……
忍足知道自己的心的確已經被禁錮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嗬,已經不記得了,也許很早,也許就是從第一次聞到迷香身上的Cabotine開始,迷香……迷香……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讓他迷戀上了她的香氣,如此的迷戀……
忍足感覺自己的靈魂好似被禁錮在了迷香沉睡著的身體裡,如果她就這樣永遠睡去,那麼,他願意讓自己的身體也跟著這一地的畫紙一起,永遠埋葬在迷香的畫框中,一起沉睡,再也不醒來……
拿著鉛筆的忍足,從畫下第一筆的時候,就開始感到了痛苦。
尖細的筆端輕入,及重,再輕出,素描這種特殊的下筆方法是為了使線條與線條之間不會起結,然後利用整齊的、角度變化的排線形成麵而不是靠塗抹來填充。素描的繪畫技巧,忍足掌握得很好,然而,讓忍足感到悲哀的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從沒有和迷香彼此四目相對地凝視過,哪怕一次都沒有。
畫紙上根根分明的線條在忍足的心中糾結起來,堆砌成黑與白之間的灰度空間,迷香的樣子幻化成深淺漸變的灰色色塊,若隱若現。每畫一筆,忍足的痛苦就加重一分,原來,自己甚至從未仔細凝望過迷香。
迷香的臉,迷香的身影,迷香的一切,如今用這分解的線條重新勾勒的時候,終於變得支離破碎,無論忍足多麼用力地回想或者想象,都無法將迷香完整的呈現出來。畫紙上迷香的畫像看似完整,卻空洞無神。忍足記憶力迷香眼中的溫柔,靜如止水的流勢,在忍足的筆下,消失殆儘……完全如同躺在病床上沉睡著的那個人兒,無聲的,靜止的,就像已經死去了一般,仿佛再也不會醒來。
難道我畫框中的世界,隻能是這樣的麼……忍足感到了絕望,卻沒有停下手中的筆,至少,他要把她的樣子畫下來,畫在他的畫像背麵。迷香將他刻得有多深,他就要將她刻到多深,就算到死,都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