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個多月裡,迷香每天的肢體複健運動都由忍足陪伴在左右,康複治療進行得相當順利。
偶爾,迷香會開玩笑地說,這樣被侑士攙扶著,覺得自己很像老奶奶,忍足就會皺起眉頭埋怨道,我可不願意想象自己變成老爺爺的樣子啊~~~^^
偶爾,忍足也會微微有些走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雙手,除了打網球,還會拿起畫筆,為一個人不停歇地畫畫,還會像現在這樣去攙扶一個人,然後放慢腳步,和她一起走……
自己究竟改變了多少?忍足自問,回答是,沒有,迷香從來沒有改變過他,他也從來沒有為了迷香而改變過自己,他還是他。如果要說有什麼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是迷香讓他看見了他自己,他的心,還有,他心裡麵的她……忍足恍然。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人與人之間,即使靠得再近,最終還是自己一個人,誰會為誰改變,誰又會屬於誰,忍足認為,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在遇到迷香之前,身邊那些願意改變她們自己來迎合他的女人,不過就是為了得到他“逢場作戲般的愛”,越是看到她們那樣,忍足就越是覺得愚蠢得可笑,如果一個人連本來的自己都可以放棄,那對彆人而言還能有什麼意義?!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藤井迷香。不要求改變,也不會被改變,不要求占有,也不會被占有,她的獨立決不是自私而冷血的各自為政,而是要雙方保有原來的自己,以這樣的自己去麵對對方,找到契合點,形成牽掛的樞紐,然後維持適當的距離,所謂距離也並非“得不到就是好的”,需要靠近的時候就靠近,需要疏遠的時候就疏遠開,牽掛的樞紐在心與心之間,雖然無形,一旦形成就決不會斷,而各自原來的自己本身,就是給對方帶去的自己存在的意義,樞紐形成後也便成了對方存在的意義。
這天上午忍足打電話來說有事要辦,下午晚點才去醫院。迷香在接到電話後不久,留了字條,打了個電話,隨即悄悄離開了醫院。
迷香回到冰帝,直接去了那間畫室,畫室裡所有的東西維持著那天她和忍足離開時的樣子,沒有人來過,隨便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跡部關照的。迷香淡淡一笑,那個高傲的大少爺,其實也是懂得為朋友著想的。
迷香看見畫室裡麵的桌子上放著一副眼鏡,她醒來那天,忍足將他的眼鏡留在了這裡,沒有帶走,不過之後他還是戴上了他的平光鏡,這是他的習慣。嗬,忍足侑士依舊是忍足侑士。迷香走進去,小心翼翼地不踩到那些幾乎鋪滿整個畫室的肖像畫,走到桌邊,將眼鏡收進自己的口袋,然後蹲在地上,開始拾起那一地的畫紙,一張,一張……
“藤井?”
迷香聽見聲音,抬頭,是風見。
“嗬,好久不見”,迷香微笑著打招呼。
“呃……啊……是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來幫你好了”,風見看了看迷香手中的畫紙,於是蹲下來幫著一起撿,仔細地疊放。
“謝謝。”
“這間畫室被跡部勒令不準任何人進來,所以這段時間門一直都關著,今天順道過來卻發現門開了,一看原來是你來了啊~~~~”
迷香知道跡部勒令禁止其實是因為忍足待在畫室裡。
“聽說你醒來後,我去過醫院幾次,不過每次你都剛好在休息,還真是巧得令人無奈啊~~~”
“嗬嗬,我收到你送來的花了,花很漂亮,謝謝。”
“啊~~~~~藤井還是這麼客氣啊~~~~~對我,不用不用~~~”
迷香看見風見朝自己猛搖手,“嗯,明白明白”,那個白石,和他很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同樣都是有些散漫的人。
“藤井的這些肖像畫都是忍足畫的吧?”
“對,是侑士畫的。”
“mmmmmmmmmm感覺每一張都不一樣,如果仔細辨彆的話,也許我可以把完成的先後順序排列出來哦~~~~”
“不愧是風見啊,對於畫,就算再細微的差異也能夠辨認得出來呢。”
“這點嘛~~~~至少在整個冰帝,我是當仁不讓的”,風見的性格特點之一就是,對於他自信的東西,既不會飛揚跋扈,也不會以謙虛自居,“忍足畫得真不錯呢,冰帝的天才果然做什麼都上手很快,記得以前和他一起上美術課的時候,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是那種完全無法投入畫裡世界的人啊~~~”
“他不喜歡那個靜止的世界。”
“靜止?”風見仔細端詳了一下手裡的這一張,“是藤井讓那個靜止的世界轉動起來了吧,對忍足而言”,風見走到迷香麵前,遞給她手裡的一張畫,“這大概是忍足他畫的最後一張。”
迷香接過畫紙,全神貫注,“這就是最美的我……”
“嗯,我也這麼覺得,神韻把握得最好的一張,就像語法中的完成時,都說一幅好的畫能夠從中看出畫者的靈魂,我相信這種說法,在藤井的肖像畫裡,我看到了忍足的靈魂……啊,對了,還有這個”,風見從一疊畫紙中抽出另一張遞給迷香。
“Je t’aimerai un jour jusqu’à la fin du dernier jour, Je t’aimerai encore jusqu’à la fin, jusqu’à la mort, Je t’aimerai toujours, mon amour. C’est ce que veut l’amour heureux.”迷香悠悠地念著紙上的字,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漂亮花體。
“我想我應該沒有記錯,上麵的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二十四首,下麵的是音樂劇《Romeo et Juliette》中相遇那段裡的唱詞。”
“嗯,沒錯。”
“我的天呐~~~~~~”風見長籲短歎起來,“第一次感到無力啊~~~”
“呃……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