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一片觥籌交錯的景象。這是一場十分典型的西式婚禮,燦爛的天氣,穿著正裝的男男女女,白色的婚紗和黑色的燕尾服,壘砌的香檳酒塔。
一切都是十分美好的樣子,擁有淡褐色瞳仁的法國人,和黑色發絲的中國人。葉穀穀端著酒杯站在一邊愣神,不遠處的慎煙和一位中國同仁交談甚歡。前麵的司廷和Carlo正在滿臉笑容地和彆人碰杯。
好像幾個小時之前司廷說的話都是假的一樣。
“你覺得結婚是一件什麼事情,好玩還是沉甸甸的。”
“葉穀穀,我不想結婚啊。”
“葉穀穀,在法國的這麼多年,我早都覺得累了。”
“葉穀穀,你想聽一個故事嗎。”
“葉穀穀,反正就這樣了,沒有辦法改變的東西還不如接受,這是我爸教我的。”
司廷的母親和他父親離婚之後,隻身離開中國,去了法國。然後和Carlo的父親相識,那時候Carlo的父親也是離婚之後和女兒一起單獨生活。不久之後,司廷母親和Carlo父親結了婚,之後一直定居在法國,一起撫養Carlo。
司廷的父親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稅款問題獲刑入獄,司廷無時無刻不煎熬至極,所以大三大四的時候學習法學極其刻苦,總希望有朝一日能證明自己的父親的清白。司廷的母親聽聞此事之後終於回國來看許久不見的兒子。司廷經過這麼多年的打磨早練就了一副世故乾練的樣子,見到逃離了父親和自己很多年的母親,言辭冰冷,不假思索地就拒絕了母親帶他去法國的想法。母親覺得無奈,但無計可施,也隻好黯然回法國。
司廷大學畢業之前,母親和繼父突然飛來看他。他們坐在西餐廳裡,那裡寬敞明亮。司廷在父親入獄之後一直是靠自己打工和親戚朋友的接濟來交學費和過生活的,坐在高級餐廳裡的司廷總覺得有些無所適從。繼父會說一些中文,他磕磕絆絆地表明了來意。
“如果你跟我回去,我們可以想辦法找關係,讓你爸提前一些時間出獄”母親這樣說。
司廷說的時候帶著一種滿目蕭然的感覺,“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難過嗎,我爸還在牢裡,她卻說要帶我走。她為什麼不想想,那可是我爸爸呀,我和他相依為命了多少年。”
葉穀穀不知道大學這幾年竟然發生過這樣那樣的事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不應該說。
司廷笑了笑,摸了摸葉穀穀的腦袋說,“你的腦袋從來不裝事兒”,“之後的事情反正就這樣了。我把他們的話想了很久,還去看了趟爸。他說能不能提前出獄他都不在乎,他說他最惦記的就是我了,讓我去法國跟他們一起好好生活。我從那裡回來之後去宿舍看你,慎煙和柯米說你還因為之前我看電影遲到的事情跟我鬨彆扭呢。我點了點頭,突然覺得就應該這樣跟你說再見,這是個還算不錯的方法。”
葉穀穀滿眼驚異地看著司廷。
“我不想告訴你整件事情的原委,因為我不想讓你涉足我過份狼狽的家庭。我想我要是跟你說了的話,我就一定舍不得說分手了,也舍不得離開了。”司廷還是微笑地說。
葉穀穀剛張嘴說“那你……”,就被司廷打斷了。司廷說,“你彆問我為什麼要和她結婚,我們之間無關愛情之類的東西。我隻是覺得我爸已經出獄,生活也很安定。而且也再不會有你第二個葉穀穀。我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還不如就這樣順其自然,這樣大家就都能高興一點對不對。”
“我其實在一周前回去看了趟爸,我把什麼都告訴他了,他歎了氣但是什麼也沒說,隻是招呼我吃了頓飯。離開家之後我又去看了趟你,你神經兮兮地坐在安信大廈門口的台階上,估計是麵試又沒過。我站在對麵看了你半天,我就在想啊,我應不應該過去呢。可是你還沒等我想好,就已經坐上公車不見了。”司廷又說。
葉穀穀覺得自己喉嚨發澀。
司廷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平淡地說,“還有一會兒我就要結婚了。葉穀穀同學,這也終於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吧。”
葉穀穀拍了拍司廷的肩膀說,“司廷,人家說在彆人的婚禮上哭,自己就找不到幸福了。”
司廷拍著她的頭說,“那就不要哭,我會安安穩穩地等著你來氣勢洶洶地甩給我一張你的喜帖。”
葉穀穀滿眼淚花地點頭。
婚禮進行得很美滿,宣讀誓言的兩人在牧師麵前虔誠無比。葉穀穀突然把酒杯放下,往酒店大廳跑。
葉穀穀覺得自己從沒有這樣滑稽地跑過,她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端著盤子的服務生。她覺得時間都能凝固在自己無數次的心情變化中了,她想到“我不愛她”,她想到“不能選擇”,她想到“等你的喜帖”。
直到撞到另外一個也在快步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