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壓縮空氣,點火。
連Hughes都幾乎要讚歎這一係列動作的乾脆利落。
少年被焚乾的身體倒下去,□□尚未出口。一聲悶響,再也一動不動。
這次Hughes站在他後方,看著他完成一切。Mustang知道自己的身手已不是Hughes所能阻止的級數,那一瞬竟有些怨恨。
他佇立在屍體前。他上前來,安慰地拍他的肩,動作嫻熟。
“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
Mustang以為自己是會哭泣的,但終究隻是徒勞地撫摸乾涸的眼眶。於是他抱起Isuval少年焦黑的屍體,連同他的匕首。他木然地從Hughes身邊經過,後者跟上,依然。
天空開始泛紅,黎明將至。
Mustang很快在碎礫嶙石中找到一小塊赤褐色沙土覆蓋的土地。他褪下手套,蹲下身,用雙手刨挖泥土。
Hughes隻愣了一愣,便加入了他的行列,隻有他們兩人的行列。
緘默。他們隻是重複著單一的動作,誰也沒有提起煉金術或機械。
尖銳的沙土很快磨破他們的手,鮮血滲入大地。
即將天明的時候,足以容納一人的土坑終於竣工。少年的遺體入土為安,Isuval的塵沙像母親的手覆在他身上,撫慰著他入睡。
“即使知道這裡明天就會成為戰場,也希望他得到片刻的安息麼。”當Mustang把少年的匕首插在墳上作為墓碑時,Hughes用很低的聲音說。
“即使是如此貧瘠的土地上仍能盛放出花草,Isuval真是頑強的民族啊,”他不回應,“Hughes,你是為了什麼理由而戰的?”
“不想死。”他背對他的目光,出奇鎮定。
“那麼,彆死啊。”
“恩。”
終於是Hughes先走,Mustang跟隨他身後。
清晨第一縷光線莊重地升起來,四麵傳來蒼鷹展翅的沙沙聲。
“我決定了,為了不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我要成為大總統。”
“好宏偉的目標啊…不過這靠你一個人是沒法完成的。你需要有人在下麵托住你,推你上去。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來做那個人好了。”
Mustang再想起這段對話時,很多事情已經晚了。
戰爭仿佛也會疲倦似的,終於戀戀不舍地滑向尾聲。
之後的記憶在Mustang腦中成為了抹上血色的模糊片段。直至很久以後想起來,他記得所有人的臉和各自的申請,卻想不起時間,地點。
這些Hughes都是心知肚明的,隻是從不提起。
他們都太晚明白,所謂銘入骨血的記憶,原來不經意間就被遺忘。
從Isuval回來之後Hughes便結了婚,與他的Glecier,他的公主,他夢想中的完美女人。Glecier對所有人都懂得溫柔地微笑,使他們忘卻悲傷,由衷地沉浸於喜悅。
Mustang時常會想,和自己一樣在軍事學校長大的Hughes從哪裡學來這些,又或許他真是天生的享樂者。他不得不承認Hughes有時比自己聰明得多,Hughes把握幸福的水準就像自己掌握火焰一樣得心應手。
所以,Roy Mustang在好友Maes Hughes的婚禮上反常地酩酊大醉,成了軍部經久不衰的八卦新聞。
Glecier體貼地幫麵色鐵青的Hawkeye少尉將Mustang送入休息室,然後便把空間留給了兩個男人。
“你啊…還是要快點娶個老婆呢…”他拍著他的後背慢慢說。他沒有聽見。
“Roy,你知道麼,Glecier做的草莓派可好吃了!娶到她的我真是天才!”
“Roy,我這次休假去了Glecier的家鄉哦!那裡真是天堂!”
“Roy,Glecier懷孕了耶!好期待哦,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Roy,孩子就要出生了啊!叫什麼名字好呢…”
“Roy…”
Mustang不知道是否應該感謝Glecier成功地讓Hughes的話匣子從他們的同學往事轉移到了他與她婚後的幸福生活上。和平年代的日子像透藍的天空一樣乾淨而乏味。即使沒有硝煙的戰爭從未停止,生活依然是在日複一日向著灰飛煙滅邁進。
由激烈赴於平淡,再由平淡赴於更平淡。
如鋼那小鬼一般的孩子在一天天長大,他們在一天天老去。
老得漸漸對曾赤誠的人與事司空見慣,老得忘記了蒼山洱海的定義,老得忽略了彼此的存在,老得躡手躡腳,不再像年少時一樣肆無忌憚地一起大笑。
終於有一天,Hughes死了。
斷線的電話嘟嘟響著,聲聲撞擊他的耳膜。
消息傳到辦公室時,他手中精致的杯子轟然墜落,摔成碎片。濺起的咖啡濕了軍靴。
全體靜穆。Hawkeye中尉捂上了嘴。他們真情實意,自己卻還要假裝上司式的鎮定。
他忽然很希望化身Alicia,這樣便能抱住母親的腿嚎啕大哭。
可惜他不能。
他們把他的軍帽放在棺材上,以合乎軍人標準的禮儀為他送行。
他猛地想起自己與Hughes為Isuval少年做的墳墓,現在他要看著他睡去了。
過往像飛過岸邊的鷗鷺般驚鴻掠去。
濕重的蛋黃似的夕陽沉沉遲暮,落葉稀疏,背光的身影無人抬頭。
Glecier和Alicia終於離開。
“因公殉職,破格提升兩級。Hughes準將…”他死盯著碑上用力刻下的字母,似乎要將那公整的文字烙在身上,“說好要在下麵托著我的家夥,怎麼升到我上麵去了?”
“回去吧,大佐。”Hawkeye中尉的聲音很輕很輕。
“下雨了。”他抬頭望著色彩愈加濃烈的天空。
“沒有啊,沒有下雨吧。”她站在一米開外的草坪上,被他的影子遮住。
“不,下雨了。”
Riza Hawkeye也懂得,沒有告訴他雨的真相。
他已不堪重負,卻還不能倒下。
如果他倒下,誰來完成他們努力至今的事業。
如果他倒下,誰來讓Hughes的犧牲有所價值。
如果他倒下,誰來堅持到最後。
如果他倒下,誰來完成隻有他能完成的事。
所以,原諒我離開。
路很長,也許還要走很久很久。
雖然你不能陪我走完,但你一定希望我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走到最後。
如果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我也隻能全力以赴。
你都明白的,對不對,Hug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