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已經有了淨姑娘,我還是喜歡他。——
——那一天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很痛,心很痛。。。。。。等清醒過來,竟是發現,滿身傷痕累累。。。。。。——
——若是被卿洵一掌打死了也好。。。。。。——
——我還該怎麼活下去。。。。。。——
奴兒的話一句一句便似刀刻一般,刺入他的心臟,他現在才真正發現當初他對她做了什麼,若不是機緣巧合,她也許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就算不被卿洵一掌打死,也會死於無邊無際的寂寞孤單。明知她從小被人遺棄,孤苦伶仃,他明知她最怕的便是被丟下不管,他還是丟下了她。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天知道,他多想衝進去,將她從葉洽的懷裡搶過來,緊緊地抱著,永遠都不放開。可是,他怎麼進去,憑什麼進去,進去怎麼告訴她,怎麼說?他竟是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喜歡呀。
他急速轉身,一拳狠狠地砸在古樹虯節的粗乾上,鮮血頓時滲了出來,沿著粗糙的表皮流下,那突如其來的劇痛,麻痹了他倉皇跳動的心臟。
他想告訴她,他喜歡她,真的喜歡她,比她想象中的要喜歡百倍千倍,他常去梅園是因為惶惑於對她越來越濃的情愫竟是遮蓋了淨兒本就已經淡去的身影。
他跌坐在泥水裡,渾然不覺自己已全身濕透,漸漸地竟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他發現自己竟然躺在葉洽的房裡,明昭與葉洽都坐在一旁閒談,見他醒了,才走到床邊,明昭依舊是一臉清清淺淺的微笑,而葉洽的臉色卻是相當的難看。
“奴兒她。。。。。。”傅昕臣支撐起上半身,無力地問道。
“青兒不知道你還在王府,否則,讓她看見你現在的樣子,不嚇死才怪。”葉洽沒好氣地道。
明昭倒是悠然自得的伸出他修長的手,優雅地輕觸傅昕臣的額,笑道:
“嗯,到底是練武之人,燒已經退差不多了。”
傅昕臣偏頭躲過明昭的指尖,從床上爬起,不顧自己尚有些虛軟的身子,便往外走去。
“做什麼?”葉洽身形一閃攔到他麵前,“你當我這九王府是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嗎?”
“我要去見奴兒!”傅昕臣輕聲應答。
“不行!”葉洽斷然拒絕。
“你。。。。。。”傅昕臣虎目爍然。
兩人正劍拔弩張的僵持著,明昭在旁卻是不以為意,自顧自地拿出一本書坐下,怡然自得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自言自語道:
“青兒這丫頭倒是奇怪得很,竟喜歡看我這些乏味的醫書,難不成她要做像我這般了不起的神醫嗎?”
傅昕臣一下子被這句話吸引,轉頭問道:
“你說,奴兒常到你那看醫書。”
“是啊!喏,這就是她幾天前剛剛看過的。”明昭笑著將書遞給傅昕臣,卻不想中途被葉洽接去。
葉洽隨手翻翻,發現竟是有關女子懷孕後的征兆以及孕後如何調理方麵的書,便不著意的欲將書收起,還漫不經心地道:
“既是青兒愛看的,請明昭先生暫借小女,本王轉交予她便是。”
傅昕臣原是礙於葉洽是奴兒的父親,一直強製忍耐,現在卻也是無法忍耐了,急於探知奴兒一切心思的念頭超越了一切,情急之下,下手便去搶奪。
“一本關於女人生孩子的書,你們兩個大男人搶什麼搶?”明昭雲淡風輕的坐下,端起香茗,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臉上依然笑意燦爛。
傅昕臣呆住了,葉洽卻是一臉不悅地看向沒事人一樣的明昭。傅昕臣如此聰明,怎會猜想不到奴兒因何要借此等書看。
“奴兒懷孕了?”他喃喃自語,有點蒙頭蒙腦,“可她為何不告訴我呢?”
葉洽知道已經瞞不住他,便冷哼道:
“哼,那就要問你自己了?”
傅昕臣有些疑惑,但巨大的喜悅充斥了他的心,成親之初便一直想要一個孩子,甚至不止一次地憧憬過自己的孩子會是個什麼模樣,隻沒想到會這麼快。想到此,他不由得展露了這兩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我。。。我。。。我要做爹了!”
明昭一臉興味盎然的微笑,一個男人哪怕他在外麵怎樣的威風八麵,遇到這種事也隻能犯傻,不過饒是他這麼聰明,也竟然沒有猜出葉青鴻為何不僅沒告訴傅昕臣,反是逃回了娘家。
葉洽看著傅昕臣一直沒能回過勁來,便覺著有些奇怪,若真如青兒所說,傅昕臣不打算要她生的孩子,如今他又何以會有這樣的表現?但青兒又自是不會撒謊的。
見傅昕臣還在那兒喃喃著他要做爹了的癡語,葉洽心裡疑惑,卻隻冷冷道:
“看來龍源主極是歡喜青兒為你孕育了孩子,本王還以為你總歸是會遺憾這孩子不是你和先夫人所生的呢?”
傅昕臣聽了,心下一顫,他是聽到奴兒的那一席話的,自是知道葉洽為何有此一問,卻不清楚葉洽所指並不僅僅是他婚後常去梅園看望楊芷淨的事。但他不想解釋,要解釋也該是對奴兒解釋。
他沉默著想繞過葉洽擋在他麵前的身形,他現在就要見奴兒,誰也攔不住他。
這邊的葉洽愣是不肯讓開,眼看著倆人又開始僵持不下。明昭悠然地品了一口香茗,銀眸裡的笑意更加燦爛。
“這世人真是癡愚,明明三兩句話便可以說清的事,都要硬抗,也不知在折磨誰呢?”
葉洽到底是年歲大些,聽著明昭有意無意的話,便也豁然了。
“你也不必著急,我自是會叫人將青兒帶來,若是有什麼誤會,你和她當麵說清就是。如若你見了她,卻依然不能解開她心中的結,便不要怪本王翻臉無情。”
說完,葉洽轉身走至門口,關照下人去請葉青鴻,便又回頭陪著明昭喝茶。傅昕臣一直靜靜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沉聲開口:
“你放心,以後我對奴兒,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他的過去不能改變,卻可以許她以後的歲月,不同生、遲遇見雖有遺憾,他卻可以用以後所有的分分秒秒將這遺憾磨平。
坐著的兩人自是知道他的一諾千金,葉洽淺淺一笑,沒有說話。卻也放下了心。
葉青鴻走進父親的臥房見到傅昕臣,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擔心,再見他手上的裹著的白布滲出隱隱的血跡,而臉色又是那般的蕭索憔悴,便不由得心疼起來。她也不管有人在場,上前便抓住他受傷的手貼到她無暇的麵頰上,美麗如星辰的眸子裡滿含著淚水:
“傅昕臣,你受傷了?”
自看見葉青鴻進門,傅昕臣的眼睛便不能離開她半點,如今她又如以往一般嬌憨的喚著自己的名字,心疼著自己無所謂的傷痕,不由地心竟是絞痛起來。她是這般美好,就像月亮岩上瑩若冰雪的白梅,自己又何德何能能讓她如此青睞?
“沒事了,奴兒,我隻是很想你。”他將她攬入懷裡,想她,真的想她,離開她的那一年慢慢堆積起的如煎熬一般的思念,就算是婚後日日的耳鬢廝磨也無法消解半分。
明昭笑意盎然的拽起不怎麼識相的九王爺葉洽,悄悄地走出門去,體貼地再將門關上。葉洽瞥了他一眼,也是無可奈何。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傅昕臣柔聲問道。心裡雖隱隱知道答案,但仍希望她能主動說出來,而不是像以往一般的懼怕他。
葉青鴻一聽傅昕臣竟已知曉此事,慌得便想往後退縮,卻不想被傅昕臣攬得更緊。
“我。。。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瞞你的。。。”葉青鴻緊張之間,聲音都打顫了,“你彆生氣!我不會煩著你,孩子我自己帶。。。你。。。你彆。。。彆。。。。。。”
葉青鴻想到傅昕臣很可能不會要這個孩子,心裡覺著寒冷極了。而傅昕臣竟是不打斷她的話,他想讓他的奴兒將心中一切的恐懼全都說出來,以後他便再也不會讓她如此擔心了。
“我知道,你。。。你。。。不喜歡小孩子,也不想要。。。淨姑娘以外的女人給你生孩子。可是。。。可是。。。我很想要他,真的。。。很想要。。。”葉青鴻在他的懷裡大著膽子提出自己的要求,從喜歡他的那一刻開始,她便一直想把自己的感情強加給他,也不曾覺得有什麼錯,但後來她真的不確定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孩子,不想要你的孩子?”傅昕臣滿心酸楚之餘,又有些茫然,竟不知她從何時有的這些荒唐念頭。
“你不記得了?在小穀中,我要生一個你的孩子,然後你自己說的。”葉青鴻到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還如在昨日。
傅昕臣愕然想起了那時確實對她說過的話,心痛頓時如刀絞一般襲來,這丫頭竟是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嗎?
“奴兒,那時我不過說的是一句混賬話,你彆記在心上了。當年在小穀中,我真的很過分,對嗎?”
“你對我很好,以前沒有人這麼對我好過。而且,我都不知道那時淨姑娘已經死了,你那麼難過,如果我知道,也許就不會像那樣勉強你了。”葉青鴻對於那麼久都不知道傅昕臣心中的巨大痛苦一直都是有些慚愧的。
“我喜歡你那樣對我,真的喜歡。”傅昕臣低頭親吻著她的秀發,心裡竟是說不出的苦痛,“我走了以後,你。。。你很難過,是嗎?”
葉青鴻抬起頭看著他微紅的眸子,微微搖頭:
“都過去了,我。。。我也不是太難過,就是有一點點。後來焰娘一直陪著我啊,她知道我是一個人,便一直撐著,我其實很感激她。。。”
“我知道,奴兒。。。你。。。你聽著,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比你自己想的要喜歡的多。”傅昕臣輕柔的語氣如江南的楊柳風,卻動人心魄。
“我知道啊!”葉青鴻有些不解,這她知道啊,焰娘和爹爹都說過,若不是很喜歡她,他是不會娶她的。
見她還是如此癡傻,傅昕臣有些無奈,他傷腦筋地輕彈她白皙的麵頰,心裡滿溢著柔情。
“所以,我要這個孩子,要你給我生孩子,知道你懷孕了,我很高興,高興極了。我不會說從此我便忘記認識你之前的一切,但我已經答應你爹,從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咱們夫妻同命。”
葉青鴻自聽得他說他要孩子,便是驚喜異常,竟沒聽得見他後麵的話語。
“你要我的孩子?真的?我不用偷偷躲起來生了?”
聽到葉青鴻如此問法,傅昕臣便知這個丫頭並沒有將他的話完全聽進去,不過有什麼關係,他和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的說啊!
“原來你有了孩子便不打算要我了?”他佯裝生氣道。
“不是,不是,我想就隻是偷偷地將孩子生下來,然後再回去的。”葉青鴻擺擺手,她怎麼舍得不要他哦?
傅昕臣哭笑不得,寵溺地揉揉她的發頂,抓住她修長的小手,送至嘴邊親吻。他的奴兒便一直是他一個人的奴兒啊!
梅園內滿樹的繁花早已謝儘,隻有滿目的鬱鬱蔥蔥彰顯著夏日的盎然氣息。葉青鴻是第一次進入梅園,她也沒有想到傅昕臣會帶她來。他牽著她的手沿著低垂蒼翠的梅枝綿延的小路信步慢行,路的儘頭便是楊芷淨的香塚。葉青鴻很高興地發現傅昕臣竟一直緊握著她的手不曾有些許的鬆開。
來到楊芷淨的墳前,站了一會,傅昕臣先側頭看了看妻子絕美的臉頰,見她臉上竟有了一些淒楚之色,便覺著這眼前的女子竟有著尋常男子都不及的豁達胸懷。帶她來原是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讓她不再胡思亂想,而他自己也想給淨兒一個交代。如今看來,奴兒善良淳樸得竟是毫無這些凡俗之人的自尋煩惱。他突然發現,所有的一切原本就不該有什麼可糾結矛盾的。他愛過淨兒,他也為了她曾喪失了生誌,但重生的傅昕臣心裡愛的是麵前這個瑩若冰雪的美麗女子,若沒有她那嬌憨的癡纏,怎會有他如浴火之後的涅槃?
“回去吧!”他牽著她轉身而去,滿目欲滴的蒼翠,在身後慢慢的彙聚成飄渺的煙海,逝者已矣,如今他和他的奴兒還有一生的相知相守,不離不棄。
“傅昕臣,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是常來看看淨姑娘,她一個人在梅園挺孤單的。”葉青鴻搖了搖他的手臂,認真說道。
“隨你!”傅昕臣寵溺地曲起食指,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哦,不對也,都好幾年了,她應該早就去投胎了吧。。。。。。”
細細軟軟的話語淹沒在輕輕揚揚的夏日熏風裡,回答她的竟隻有滿園樹影撩人婆娑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