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這雨,茶樓裡空蕩蕩的,隻有珞顏一人。
坐在偌大的堂中,呷著青茗,百無聊賴地輕輕用指甲扣著楠木桌麵,眉心不覺又緊了幾分——這雨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呢。
隻覺得背後有冷風拂過,珞顏慌忙回頭,卻嚇了一跳——身後不知幾時站了個男子,渾身濕漉漉的,白色長衫,寶藍玉冠;黑發如墨,一兩縷零散的貼在麵上。麵如冠玉,劍眉微挑,鳳目狹長,英挺的鼻梁,好看的薄唇,端是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但他修長的指尖,握著的,卻是一把寒氣逼人的長劍。劍身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得退了色,順著劍脊流下,彙成一股淡紅色的細流。
男子望向珞顏,眸中有驚豔之色,卻又旋即移開目光,挑眉道:“姑娘,還請回避一下。”
珞顏傻傻地點頭,但見掌櫃的與小二都不知躲到何處去了,隻是自顧這邁著細碎的步子躲到櫃台後麵。
似乎又有風聲,還未聽見交談的聲音,便傳來刀兵的聲音,一片雜亂,似乎動手的人不少,珞顏不由暗自擔心:那公子生的如此斯文,會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對手嗎?
珞顏從小生長在書香門第,幾時見過這般場景?隻是緊緊閉了雙目,卻又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乒乒乓乓的,不光有斷刀殘劍的聲音,還有桌椅茶碗被砸碎的聲音。
江湖中人啊!難怪爹爹說了,見了江湖中人,躲遠些。
過了許久,打鬥之聲平息了,四下一片靜寂。
珞顏卻始終不肯睜眼,生怕觸目的是一片血流成河,桌椅狼藉。
“好了嗎?”珞顏輕咬櫻唇,怯怯地問。
男子正用一張絲絹擦試著劍鋒上的血跡,坐在淩亂的大堂之上,四周全是自己離破碎的兵刃,木屑,瓷片。還有的,就是十數具黑衣人的屍身。沙江幫的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正在嗤笑,聽見這羞怯的聲音,男子才想起了那個絕色的華服少女。
正想叫她出來,又思及屋中慘狀,隻好收劍回鞘,行至櫃台邊,道聲“得罪”,翻到櫃台後,一把攬了她的纖腰,足尖輕點,便掠出窗口,直上二樓。
猛地騰空,珞顏心中一懸,又驚又怕——江湖中人,果然不拘小節。
“姑娘受驚了。得罪之處,還請見諒。”男子誠懇地說著,如此斯文,若不是手上的長劍,真真像是一個讀書之人。
珞顏心有餘悸,麵色發白,隻是勉強笑笑,算作回應。
雨還未停,珞顏隻好坐下來,翻看眾人的詩稿。而那男子也取了個冊子,不知寫著什麼。
珞顏忽然瞥見那人的落款,不由一驚——醉幽篁!他竟然是醉幽篁!當下脫口道:“醉幽篁竟是江湖中人!”
“在下祁慕白,醉幽篁不過是個假名罷了。”祁慕白彈了彈衣襟,“敢問姑娘是……”
纖指蘸了青茗,在桌上寫了個娟秀的“月”字。不知為何紅了臉,“我就是傾月,虞珞顏,幸會。”聲音有些欣喜,卻也有些黯然。
“虞姑娘似乎對江湖中人頗有成見啊。”祁慕白漫不經心地說著,卻有些失望。
珞顏略一思忖,“不會啊,你能寫出那麼好的詩,一定也是個好人。”
好人?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的江湖,怎麼能分出誰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