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處即吾鄉(上) 前世情傷。……(1 / 2)

東方未晞 湮炎 4069 字 8個月前

“好一個‘擒賊先擒王’。這種理念雖然沒錯,但在戰場上可行不通呢。對方的大將不是相當有實力,就是被重重衛兵所護衛,恐怕做不到這一點。”華純不無讚賞,笑道,“萬軍叢中取大將首級,這是極不明智也相當難做到的。”

“不,這裡的‘王’指的不一定是大將。士氣是軍隊的核心與作戰的力量,而士氣的核心可以是大將,也可以是其他的東西。若大將功績出眾、德高望重,那麼必定是這位大將無疑,但除了大將之外,旌旗、帥印也算是‘王’。簡而言之,這個‘王’是凝聚整個軍隊的核心所在。”夜未晞略有些訝異地瞟了華純一眼,“說白了,便如宗教一樣控製人的精神。”

“若依你這意思,宗教豈不是淩駕於皇權之上?”華純蹙起眉,微微搖首。

“唔,這不是宗教的問題。若人們不相信宗教,那麼不論什麼宗教都是無用的,同樣,若人們不崇敬皇權,皇權也是一紙空文。宗教不能淩駕於皇權,因為皇權足以毀滅宗教,但皇權毀滅不了信仰,而信仰存在於人們心間,由人們創造。”血眸光華流轉,她清清淺淺地勾起唇角,猶如重重芍藥花綻放,迤邐迷離,攝人魂魄,“皇權與宗教都是建立在民眾的基礎之上,若無他們的支持,隻會轟然倒塌罷了。”

“哦?這麼說,你是讚同儒家的‘民貴,社稷次之,君輕’了?”華純殊無不悅,麵對著樣貌不過十歲的她也沒有絲毫輕視之意。

“或許吧。民眾的確是一切的基礎,但僅僅有基礎是不夠的。仍然需要核心。皇權便是核心的體現,皇帝更是核心中的核心。而與基礎相比,核心實在是太小了,所以,為了更好地保持基礎與核心間的平衡,便有了宗教的誕生。”夜未晞不置可否,輕輕逗弄著懷中的雪貂,“至於儒家……他們有些話的確有理,但我更喜歡用自己的方式來詮釋。”

“你……真的隻有十歲麼?”陷入良久的沉默之後,華純開口,語調頗為感歎。

“我隻能說我活了不止十年。”莞爾一笑,夜未晞不顧三人愕然的神色,繼續道,“可曾聽過‘莊周夢蝶’一說?一夢一醒,一醒一夢,是真是假,連莊周自己都分不清,彆人又如何能懂?”

自家女兒的早慧程度,做爹的豈會不知道?輕輕揉了揉自家女兒的頭發,夜歸雨無聲地歎了口氣,對華純冷冷道,“這下你死心了吧?夜家女兒,何時需要彆人來教了?回去告訴那個女人,教她的大皇女去吧,晞兒不需要!”

聞言,華純一怔,搖首苦笑。這下好了,招惹到這個男人了,大皇女殿下又有危險,女皇陛下還不知要怎麼怪罪自己呢。

“歸雨,你也彆生氣了,華純跟她都不是那個意思。”不若忙不迭地勸解,“況且華純身為太傅,自身文采的確不差,隻不過教授的對象是夜家女兒……”天知道要是這件事沒處理好,那兩個人鬨了彆扭,那可不是能開玩笑的啊。

“夜家女兒?”略帶不解的稚嫩聲音響起,夜未晞顯然是相當疑惑的樣子,“夜家的女兒有什麼問題麼?為何你們總是一口一個夜家女兒的?”隻有這個時候才像個小孩子,才顯現出些許天真來。

“夜家自太祖以來,子息單薄,六百年來已是傳到第二十七任,這第二十七任便是你。雖然每一位夜家家主都幾乎英年早逝,但功績名譽卻是無人能及。或是征戰沙場,或是文采出眾,或是武壓群雄,甚至連文武全才都有不少,你爹便是其中之一。”華純接過話題,頗為認真仔細地為她解釋,神色略有些迷惘,“夜家人也是出了名的古怪,自從太祖寧可放棄半壁江山的‘攝政王’之位,隻求一塊小小的吳楚封地,到今日你爹以男子之身繼承家族,風華傾倒大周女兒,夜家人真真讓人搞不懂。”將目光轉移到夜未晞身上,華純抿唇一笑,眼神清亮,“此行我本是奉旨與你為師的,但你恐怕並不需要我教你什麼,我也算得是白跑一趟了。”

“唔?不見得呢。”夜未晞一怔,繼而輕輕笑了,“或許我做不到不恥下問,但我不是聖人,做不到完美,——而聖人也不見得做得到這些——,若你為我師,尊師重道所束縛,有許多想法其實是無法交流的,若你為我友,自可無所顧忌。”雖然她向來討厭什麼條條框框的規矩,但她畢竟不是一個人活著,而且,見什麼人就該說什麼話。

“晞兒,當心交友不慎。”以夜歸雨的性子,若是指望他斥責一句“沒大沒小”,然後再責罰夜未晞一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對於華純,他沒有完全阻止夜未晞的舉動,已經算很給麵子了。

聞言,不若與華純對視一眼,齊齊苦笑。這人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護短,但願夜未晞沒有遺傳到這一份怪癖……正這麼想著,卻聽那個孩童“啊”地叫了一聲,回眸一看,隻見得那個孩子愕然倒下去的身影與夜歸雨的臉色慘白。

“雪貂有毒!”她似乎喃喃說了一句什麼,手中的蓮蓬砰然落地,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泛黃,“這個蓮蓬給那個人,真像啊,我跟她,真的很像啊……”語序顛倒的話使華純一陣愣怔,仍是聽她道,“那個人,是我的姐姐吧……”

“晞兒!”夜歸雨驚呼,也不顧其他兩人,抱起自家女兒就掠風而去,隻餘兩人麵麵相覷,同時一陣苦笑。華純拾起落地的蓮蓬,微微垂眸,神色莫辨。不若自然沒有放過華純的動作,隻是一笑,一言不發。

隻有被雪貂咬了才會中貂毒,但這等靈物絕不會輕易襲擊它的救命恩人,除了它進行認主以外。以血為媒,定下至死不渝的契約,宣誓此生以性命守護之人。通人性的靈物的認主究竟代表了什麼,或許沒人能夠理解,而這樣的認主,古往今來也並未聽說過多少次。對於這隻雪貂,真的僅僅是救命之恩麼?那個此刻中了貂毒而昏迷的孩童,真的陷入了莊周夢蝶的典故才會有那般想法麼?如果真的有,那麼她的夢境,又是如何一番風景呢?

她的夢境中,自始至終有那麼一個人。

他是她的死結,她也是他的情劫。

他與她,便是如此。

握緊,相視,微笑。

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默契。

默契到,連眼神都是多餘的。

是的,太默契。始終是太過默契。夢中的她往往會微微垂下雙眸,血色沉澱出更深的色澤,略帶歎息。這種默契,讓她不由自主眷戀上了那個人——那個清冷靦腆的少年,那個隻會對她一人淡淡而笑的少年,那個天資橫溢卻沒有安全感的少年……

——那個,她前世最愛的人。

竹本無心,花開即死。

她的愛,隻會讓她心死。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隻要是她,未晞,隻要她仍然奉行“唯心而行”、“率性而為”,都會如此。那段可以稱之為“前世”的歲月中,她愛上了一個清冷的少年。他不常笑,似乎總是淡淡而漠然的神情。但是,他的笑容卻乾淨得過分,仿佛剔透得如琉璃一般唯美,亦如琉璃一般易碎。

他是天才,智商超群,天資橫溢,卻是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