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幾乎完全一樣，除了那雙罕見的碧色雙眸以外。

夜未晞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驚詫的感歎脫口而出，卻難掩神色略有異樣。依照華純所說，她極有可能是今上的嫡女。那時，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想相信。她的確與明滅女皇有過一麵之緣，也懷疑過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最終思量一番後覺得，不管是什麼關係，總之她不想跟皇權扯上關係，況且的確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夜歸雨也幾乎隻字不提。所以她對於華純的話也是半信半疑、一笑置之。可長相是瞞不了旁人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跟明滅女皇絕對有關係。如果她與明滅女皇有關係，那麼這碧眸女子也肯定脫不了乾係。更何況，這女子除了那雙碧眸以外，與明滅女皇幾乎一模一樣，簡直讓她懷疑兩人是雙生子了。

不過，這也隻是懷疑而已。依照她所知道的信息，明滅女皇應該沒有姐妹在世了。十四年前，永安女皇崩殂，遺詔傳位於九皇女明滅。那時的九皇女向來是以“八皇女之妹”的形象出現在眾人之前的，也就是依附著當初身為嫡長皇女、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八皇女明夷。這遺詔一出，自然是朝野震驚，紛紛懷疑遺詔的真實性。要知道，這九皇女一向是以八皇女馬首是瞻，從沒有自己的黨羽，可以算得上是碌碌無為了。但為人溫和狡黠，深得八皇女信任，其他皇女喜愛。可惜永安女皇從來不喜這個女兒，認為她太過軟弱，不似女子，因此並沒有將什麼實權交給這九皇女。

就在朝野動蕩之際，九皇女卻突然失蹤，各路皇女率領自己的黨羽湧進皇城，誰都想登上那個至高之位。經過一番激烈的爭鬥，十三位皇女中隻留下了七皇女、八皇女與再度出現的九皇女。九皇女的出現算得上是異軍突起，她率領夜家先滅七皇女，繼而與氏族支撐的八皇女對立，後八皇女從此行蹤不明。由於是在太和殿前結束了鬥爭，便稱之為“太和政變”。

而後，九皇女明滅登上皇位，改年號“永繼”，經過整整十四年的勵精圖治，終於使大周開始步入興盛發展的正軌。此時算來，大周與齊國已經停戰五十年了，恐怕正是風波欲起之時啊。在這個時候綁架她，還不惜代價為她進行“縛魂”，又與她如此相似，眼前這女子……夜未晞輕輕吸了一口氣，淡淡望著那碧眸女子，緩緩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同樣的話語，從華服女子的驚怒交集中吐露出，響徹在齊國皇宮的大殿之上。那女子金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肌膚極為白皙，高貴清雅的氣質卻被扭曲的神情破壞了，灰紫色雙眸死死盯著眼前金發靛眸的少年，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殿下金發靛眸的少年隻是一笑，雲淡風輕卻更帶三分寒意，“我到底是誰？姑母，你說我是誰呢？”一襲藍色騎裝，那少年踏著優雅自若的步伐走近那女子，笑意盈盈，“我當然是錦宸了，被你害死的齊茫淆之子齊錦宸啊，我的姑母，——當今齊國女皇齊璃！”

少年聲音不大，卻使麵前的女子臉色慘白，失聲道，“不，茫淆不是我害死的……茫淆是我最親最疼愛的皇弟，不是我害死了他，不是的！是母皇，是母皇同意他跟那個低賤的大周人在一起，我才動手的。不，我隻是想讓茫淆醒過來而已，他一定是被那個大周人騙了……”

隨著話語的吐露，少年的笑容愈發燦爛，濃烈的殺氣激蕩肆意，“茫淆是你手刃的，你最親最疼愛的弟弟是被你自己殺了的。不，或許應該說，是你這個愛上自己親弟弟的瘋狂姐姐為了留住自己的弟弟，不惜想要親手殺了弟媳婦，卻失手將自己弟弟殺死了啊。”

眼前的灰紫色眸子瞬間收縮，那女子捂住自己的雙耳，瘋狂辯駁起來，“不，不是我殺的，茫淆的死不關我的事情……不，我是不小心的，本來我想殺的不是茫淆，是那個可惡的女人……茫淆……”

見那女子一副徹底瘋了的模樣，少年冷冷收起笑容，毫不客氣地拿起放在女子麵前的玉璽，若行雲流水般轉身，淡淡掃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另一少年，一言不發地揚長而去。而，仿佛自從一開始便在一邊的另一金發灰眸少年，則是神色複雜，遙望著殿上女人瘋狂的模樣，也同樣轉身離開。

你曾答應過我，有朝一日放棄所有，儘享田園之樂；你曾答應過我，三生七世忘川三途，永遠會記得我；你曾答應過我，六道輪回轉世重生，為我傾儘天下……

這些，你曾答應過我的，你還曾記得嗎？

……還是，已經早已不記得了呢？

或許已經忘記了吧。你忘了你自己，忘了式微，甚至忘了我……你還記得什麼呢？若問此，隻怕你會笑著反問，有什麼是你要記得的呢？過去的早已成為了過去，記得或忘記，又能如何？

是的，又能如何？我隻是淡淡地望著你，沒有說什麼。我知道，現在的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你了。但是，現在的我，仍是祈求能夠見你一麵，哪怕為此等待六百年，哪怕……為此走上無法回頭、沾染血腥的路。

我想，式微與我也是一樣吧。

走在仿佛沒有儘頭的長廊之內，那金發靛眸的少年輕輕地、嘲諷地笑了起來，重重垂下了眼簾。而他，並沒有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