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沒有像小時候一樣親熱地上前交談，她略微頷首，淡然地神情卻透出難以言喻的清冷華貴。抬眸凝視正前方，卻忽然怔住。

在光線略有些偏暗的角落中，白衣少年靜靜而立。立於黑暗，卻難掩清冷光華。白衣似雪，墨色的發絲隨風輕揚，明明是對比色卻意外地和諧。他白皙到略帶病態的臉龐上一片漠然，淺琥珀色的雙瞳流露出如琉璃般炫目的光澤。淺淺的陰柔和原本矛盾的陽光奇妙地融洽，似乎略帶憂鬱。如玉凝脂般純淨的乳白色長簫，如她眸色般豔麗的血色纓絡微微搖晃。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正在注視他，他身旁的另一個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地提醒道，“喂，韓依，快點跪下來啦。家主在看你誒！”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好友的話，他隻是固執地靜立著，正對上她略帶疑惑的目光。

韓依？難道是那個比她小一歲半的遠房表弟？小時候因為諸多原因，倒是經常見麵，玩在一起，似乎當時是很熟的，隻是後來不常見，現在也認不出了。不，或許應該說，是因為那孩子變了很多吧。

“小依？”她暫且壓下心頭的疑惑，不自覺地抿起一絲柔和的笑容，墨色長發中，與少年長簫極其相似的乳白色簪子散發出溫潤的光芒。

“……未晞。”他淡淡點頭，淺棕色的雙瞳中似乎閃過一絲古怪，卻依舊從容地無視眾人或嫉妒、或驚訝的打量目光。略微頓了一下，他似乎是很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姐。”

“一起進去吧？”夜未晞跨過人群，衝他淡然一笑，像小時候一樣將素手伸到他麵前，“很久不見了呢，小依。”她還記得很清楚，這個孩子有一雙再乾淨不過的眸子。過去如此，現在亦是沒有改變。

“嗯。”少年淡淡應了一聲，蒼白修長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沒有絲毫尷尬，如少時一般自然。隻是，淺棕色的雙瞳卻隱隱流露出複雜的情愫，“很久不見了。”

這孩子以前跟她不會如此生疏的，當初果然還是不該把他留在這裡麼……夜未晞微微垂下雙眸，有些嘲諷地勾起唇角，怎麼，又心軟了？又把這孩子當成了那個人的替身麼？

“……未晞。”似乎是感覺到了她自嘲的情緒，韓依輕輕喊了她一聲，微微蹙起眉，略有些疑惑地望著她，“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揚唇一笑，血色雙瞳瞬間彌漫起朦朧的大霧。微微挑了挑眉，她哭笑不得地望著一臉“信你就有鬼”的表情的韓依，“喂喂，我說你啊，至於這種表情嗎？”

韓依微一挑眉，淡笑道，“彆扯開話題，每次你一說‘沒什麼’，就肯定有什麼。彆想蒙混過關，未晞。”

“嗯，是這樣嗎？”她眯起眸子淺淺笑著，卻帶著三分不懷好意的狡黠。頓了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要沒大沒小的，叫我‘姐姐’。”

“姐姐？”韓依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至極的事情，“你根本沒有比我大多少，才一歲半而已啦。況且，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姐姐……”目光黯淡了一瞬，韓依頓住了。將韓依黯然的神色儘收眼底，她微微歎了口氣。

目光稍稍閃爍了一下，她的臉龐上忽然浮起一副梨花帶雨的哭泣表情，“啊？你姐姐我好失望啊。我含辛茹苦將你養得這麼白白胖胖的，你居然說我不負責。”她隻差沒撲上去揪住他衣服了，“依依……”天知道她都要笑翻了。

“……彆叫那個惡心的名字。”韓依當然知道根本就是她在耍無賴，抽搐了一下嘴角，“真是的，居然叫那種名字……”

她微微一笑，目光中儘是戲謔之情。這次重回夜家，能見到韓依，也算是不錯的驚喜呢。而這種無賴，自六年前從那個黑發青年身上學來之後，她就不斷練習，終於能夠發揮得淋漓儘致。

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忽然加快了步伐。淡淡眯起眸子，她仰望天際，陽光依舊璀璨得刺目。從這個時空到那個時空，陽光從未變過，故人卻早已不在。物是人非，她並不是不知道這個詞，卻從未有過如此真切的體會。

不僅僅是時空的差距，隻是時間，就能輕易地改變一個人。她還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的韓依是內向到略有些自閉的，雖然骨子裡是有著不可磨滅的倔強，但是因為身處環境的因素，使過去的他很愛哭。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在哭。

抬眸，夜未晞停住腳步，淡淡掃了韓依一眼，道，“‘白蓮’還在吧？”韓依稍稍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頷首，冰琥珀色的雙眸閃過一瞬的不解。她微微歎了口氣，落在韓依身上的目光略有些遙不可及，“你還沒忘記我們當初的約定吧？”

韓依淡淡地垂眸，白皙的臉龐上浮現出難以捉摸的神情，“嗯，沒有忘記過。”她抿唇一笑，猝然移開的目光卻有些莫名的冰冷，“那麼，就讓我們履行當初的約定吧。——時間，該到了。”聞言，韓依猛然抬眸，頗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她卻似是毫不在意地輕揚唇角，帶著三分肆意地眯起眸子，遠眺湛藍的天幕，“夜家第二十七代家主——夜未晞，請夜家列祖列宗作證，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韓家。如有違誓……”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天打雷劈。”

韓依明顯是愣住了，緊緊地盯著她，冰琥珀色的雙瞳流露出深深的複雜之情，“未晞，為什麼……”

夜未晞淡淡地瞟了韓依一眼，輕輕一笑，“為什麼？理由很簡單啊。”

“因為，你是我最珍視的弟弟啊。”她那般漫不經心地淡淡道，笑容一瞬恍若隔世。韓依的神情瞬間化為慘白，緊緊地抿著唇，一言不發。她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去，極輕極輕地補充了一句，“對不起。”

她知道，韓依沒有聽見這句話。她很清楚，她能給韓依的，大概隻有這句話了。因為，她的心裡，似乎已經住不下其他人了。亦是，不可能會住下其他人了。至少現在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氣，甩開了這些想法，踏入了夜家的前堂——破曉祠。

血色的雙瞳，瞬間堅定。她的道，她的路，她絕對會走下去，而且，會讓天下側目地走下去。就算她不喜歡這次重生，但她不是什麼輕生的人。既然有了這次機會，她當然不可能白白浪費。

揚唇一笑，她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