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你在這裡乾什麼？”夜歸雲訝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立刻頗為驚喜地回首，“呃，我迷路了。”說實話，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夜歸雲先是一愣，不由撲哧一笑，“未晞，你還真是……哈哈，幸虧我經過這裡，走吧，我帶你回去……”

她故作嚴肅地咳嗽了一聲，血色的雙瞳流露出笑意，“嗯，好的。”頓了頓，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一邊走著，一邊詢問道，“雲姑姑，你知道‘夜未明’嗎？”

聞言，夜歸雲訝異地掃了她一眼，“當然知道，她可是夜家的太祖。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之前有在夜家的記載中看到‘夜未明’這個名字。”她淡淡一笑，從容不迫地答道，“但是，因為雲姑姑你們從來沒有提過，所以我有點好奇。”血色雙眸略微閃爍了一下，她又是抿唇一笑，“聽說，夜未明也是血色的雙眸吧？”

“是啊。”夜歸雲向來不忌諱對她講什麼夜家的秘密，“太祖的血色雙瞳，也是有記載的，肯定是屬實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太祖之後，到未晞你為止，根本沒有誰也出現過這樣的現象。這讓夜家的威望一度低迷。”講起往事，夜歸雲有些感歎，“也正是因為這樣，在你出世的時候，夜家上下，不，應該是四大家族，都認為你是夜未明的轉世。未晞，你的名字，也正是如此而起的。”

轉世？夜未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血色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那麼，為什麼爹從來沒跟我講過這些？”

聽到她這麼講，夜歸雲搖了搖頭，“其實歸雨很不同意四大家族的說法，他認為，轉世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你是他的女兒。你是你，不是夜未明。他不希望彆人隻知道夜未明，不知道你。也因此，他似乎很反對‘夜未明’這個名字。也不讓我們跟你講關於夜未明的事情。不過，幸好，畢竟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大家都不怎麼在意了。”

“哦，是這樣啊……”她輕輕頷首，頓了頓，又道，“夜家府邸總共住了哪些人啊？自我小時候便甚少來這裡，其實對這裡也不是很熟悉，剛才就不小心迷路了呢。”

“哪些人？這回答起來有些難度呢。”夜歸雲下意識蹙起眉，不解地思索了一會，才道，“作為家主的你、你爹，作為主管的我，人事部的歸木，軍事部的歸水，財政部的歸風，還有幾十個下人，大約也就這樣了。夜家一向血脈單薄，到了你這一代更是隻剩你一個了。”

“誒？那是因為雲姑姑你們幾位根本不肯娶親吧……”話說到一半，她意識到的笑容開始有些古怪，不由生生將下半句吞了下去。開什麼玩笑，她爹那一輩是有五六人的，到她這一輩隻剩下了一個？還不是你們都沒生，不然人真會憑空冒出來啊。確信夜歸雲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腹誹，她挑眉，又轉移話題問道，“我那書房南邊是有梧桐林的麼？”

夜歸雲稍稍一怔，回想了一會，方道，“梧桐是有的，但因為那個位置太偏找了，也就沒有特意去打理。種了多年的梧桐，又沒有去打理，能長得那樣好倒是挺讓我意外的。”略有些疑惑地望著君沁，夜歸雲稍稍一笑，“對了，那個位置可偏著呢，你到底是走了多久才到那裡的啊？”

“不多久。”她勾起唇角，血眸光華流轉，“雲姑姑，夜家有空著的池子麼？”

“空著的有是有，但是要穿過那片梧桐林才到，更偏了。”夜歸雲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指了指前麵，“書房到了，你進去吧。啊，對了，歸雨好像說這個時候要來找你哦。”

爹要找她？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她道了聲再見，準備推門而入。

“韓依，你應該很清楚，她隻是把你當做弟弟吧？”夜歸雨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她不由一愣，倒沒有推門而入。

似乎是沉默了一會，韓依淡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惆悵，“是的，我很清楚。”頓了頓，韓依還不待夜歸雨說什麼，就又道，“但是，就算她隻是把我當做弟弟，我也無所謂。隻要能呆在她身邊，我無所謂……”她微微垂眸，看不清眸底的情愫。

夜歸雨輕輕歎了口氣，神色不無無奈，“你這孩子啊，有的時候，就是太過固執。固執固然沒錯，但此時，如果你再固執下去，最後傷得最深的人，是你啊。”是的，她爹說的沒錯。她在心裡默念。

“傷得最深的人……”韓依輕輕重複了一遍，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我想，就算最後傷得最深的是我，我也還是要呆在她身邊吧。她對我而言，不僅僅是親人那麼簡單而已。”

“你會後悔的，韓依，我勸你還是聽我一言，放手吧。”夜歸雨似是於心不忍，不住地勸道，“如果你現在不放手，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啊！”

韓依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後悔嗎？我不知道以後我是不是會後悔，但我很清楚，我此刻不想去深究以後的事情。就算我以後注定後悔，就算我被傷得最深，我都不想深究。現在能在她身邊，這就夠了。”

“韓依！你和未晞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的事情我再清楚不過了。你再這樣自我催眠下去，又有什麼結果？”夜歸雨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像是心疼韓依，“像你一樣固執的，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你應該知道吧，夜家到我這一輩，其實是有六個人的，最小的那個卻最先離去了。”

“他固執地相信他愛的人，固執地覺得那個人多麼好，於是固執地為愛的人放棄了自己的一切。他知道那個人不愛他，卻認為他能夠等到這份愛。”夜歸雨的話語令她不自覺地想起六年前那個事件所提及的夜歸玄，“到了最後，他什麼都沒等到，隻等到了所愛之人的一刀，從此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夜歸雨的聲音寫滿了悲愴，稍稍頓了一下，出乎意料地道，“你說說看，這樣的固執有什麼好處？未晞！”

猝不及防被喊到名字，夜未晞明顯是一愣，旋即釋然。以她爹的心思和能力，如果這麼久還沒發現她的話，那倒是不正常了。輕輕歎了口氣，她終究推門而入。抬眸，她沒有看向韓依，隻是淡淡望著夜歸雨，“我不知道這樣的固執有什麼好處，我隻知道誰都無法改變他的固執，除了他自己。”

故意不去看韓依刹那慘白的臉色，她稍稍頓了一下，麵露複雜地望向夜歸雨，“爹，你口中的那個兩個人是美人娘親跟夜歸玄？”

夜歸雨緩緩頷首，目光有些遙遠，“唔，沒錯，就是他們兩個。說實話，我是沒想過當初你會救她下來。”頓了頓，夜歸雨淡淡道，“至於你娘親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數了吧。”她頷首，並無驚訝之情。

“未晞，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夜歸雨略有些歎息地望著她，“我隻是覺得，能告訴你的時間還沒有到。而且，如果是你的話，就算我不說，也終究能發現的吧……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東西太少，真正能走出你的路的，隻有你自己。”

她的路，也隻能她自己走過。

誰也不能幫她。

誰也沒有辦法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