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常人難以理解、難以清楚、難以讚同的承諾。
如能有一個人一直與自己一同前行,即便再不接近,或許也會多少增加一些安全感吧。那個少年輕輕地、無奈地笑了起來,“若這阿鼻地獄、六道輪回真的無法跳脫其中,那麼陪你一次又何妨?”
她凝眸,血色光華流轉,“雖然認為應該是我帶走你,但這一次……”她沒有說下去,隻是靜靜地望著少年,從對方眸底,她讀懂了那些罕為人知的情愫。那是不符合一個十四歲少年的、深深的倦怠。然後,她輕輕一笑,帶著濃烈的自嘲之意,再次遞過自己的手,“走吧。”
這一次,少年沒有拒絕,稍一遲疑之後,便拉住了她的手,起身向著出口走去,步伐有些無力虛浮。總算沒有過於逞強。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夜未晞回首淡淡掃了身後不知名處一眼,便轉身跟著少年離去。隨著兩人的離開,隻聽“砰”地一聲輕響,原本少年呆著的地方突然爆發出耀眼的血色光華,繼而永久地沉寂了下去。片刻之後,一抹白色縱躍幾下,以驚人的速度趕在兩人之前奔向出口。
誰也沒有聽到,冥冥之中,有人以悲愴欲絕的聲調,曾經說出相似至極的話語,“我許你,這六道輪回的承諾……”
——你相信宿命嗎?
夜未晞所“迷路”的地方離營地並不遠,隻是由於清晨的霧氣而看不清分毫,待走出了那片黃泉地府似的地方,入眼的便是自家孤傲張揚的朱雀旗,說不清是安心還是其他,她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回眸望向少年,“到了……一起進去吧?”
那少年掙脫她的手,淡淡掃了她一眼,藍紫色雙眸唯有漠然,蒼白得過分的臉龐儘是血汙。稍稍抿唇一笑,她眸光流轉,不自覺地伸出手,似乎想為少年抹去臉上的汙漬。“啪——”,毫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少年木無表情的臉龐有些不自然,“……進去。”
非要這樣才肯有所反應嗎?無奈地搖了搖首,她輕歎口氣,也不再說什麼,率先走入看上去毫無人煙的營地之中。跨入營帳的最後一步不過剛落地,她頓覺一陣刀劍的寒氣夾著勁風而來,眼前光芒一閃,脖頸處傳來冰冷的觸感,鋒利的長劍抵喉,本空無一人的營中此刻出現大批神色戒備之人。側首斜睨,那個少年毫無動搖地立於原地,似乎完全不擔心她的安危。
是已經了解了,還是根本無所謂呢?她淡笑一聲,若血芍般妖嬈濃烈,眸中光華更是刺目到令人難以直視,“喲,雲姑姑,把‘滄煙’收起來吧。對這削鐵如泥的神兵,我可沒有以身試劍的打算啊。”滄煙本是一直供奉於朱雀神殿的神兵,卻在及笄那天被人悄悄送了過來,後來幾日女皇又召見了她,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不難解釋。
執劍之人並不驚訝,反而淺笑,收起寒如秋水的神兵,露出她十分熟悉的清雅容貌,正是夜歸雲,“晞兒,與你玩這些最是無趣,自小到大,你總是不會有半點驚色。自從歸雨教授了你武功以後,在場的眾位姑姨都試過你,每次都以不同的兵器,你卻每次都能猜出是誰,未免太難以相信了。”
“哪裡,不過是巧合罷了。”夜未晞輕輕一笑,微微垂下雙眸,掩去一閃而過的流光,“各位姑姨的性格不同,雖兵器眾多,但總共也就那幾種,對於兵器的選擇便是性格的體現之一。出招的方式、力度的大小,即使可以熟能生巧,也有一定無法改變的部分,這部分便是由性格所決定的。除了招式、兵器以外,輔助的陣法是常會有的,例如雲姑姑適才的‘迷魂陣’,便是頗為常用的陣法。若布陣者極為精通陣法,甚至可以做到以陣殺人的地步,即便僅僅是‘迷魂陣’也足矣。”
“晞兒果然不愧是我夜家家主。”夜歸雲笑得有幾分自得,“沒錯,正是感受到了西南方有人布下了極為厲害的‘迷魂陣’,為了至少不受波及,我這才也布下了‘迷魂陣’。隻是陣法雖未錯,仍是欠了些許火候……”話到最後,隱隱透出幾分迷茫。
“所謂‘迷魂陣’,從字義而言,便是迷惑人的魂魄。自古以來,人有三魂七魄,受□□束縛,不會輕易逃逸而出,但若□□被毀,魂魄由於各種理由而不願離去,才是真正發揮迷魂陣力量的契機。迷魂亂陣,必先殺人。這裡的陣法何止欠了些許火候,分明連十分之一都未發揮出吧。”似譏似諷的語調與略顯稚嫩的音色使眾人齊齊投去目光,隻見藍發少年麵無表情而立,話語是與外表全然不符的冷酷,“‘迷魂陣’乃三大禁陣之一,這裡的‘迷魂陣’根本不是完整的。若憑真正的陣法,方圓十裡之內早已屍橫遍野,又怎會不波及到此處?心安布下的並不是‘迷魂陣’。”
“哦?那是什麼陣?”不顧眾人各異的神色,夜歸雲挑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少年,絲毫沒有因他的話而惱怒的樣子。微微抿唇,夜未晞依舊垂下雙眸,若有所思。
“——修羅陣。”唇畔隱約一彎,少年的神情刹那生動,卻在萬般殺氣中令人毛骨悚然,藍紫色雙眸浮起模糊不清的陰影,“迷魂亂陣,必先殺人。修羅入陣,已奪其魂。修羅迷魂,借刀殺人。”似歌謠般的音調竟是十分輕快,頃刻間,藍紫雙眸被畫上一抹濃墨重彩的暗色。
霎時,寒意從眾人心中升起,揮之不去,四周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