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冷天的老往永和宮跑,次數多了,難免有人議論。
延禧宮的宮女就忍不住對烏拉那拉福晉道:“這位烏雅福晉近來真是越來越受寵了。”
無娠無子,卻成了小福晉,雖說隻是庶妃,但之前萬歲可沒開過這個先例。
何況她進宮還不到一年,竟一個人占住了永和宮。
烏拉那拉氏正倚在炕上,手捧著小暖爐犯困,聞言看了她一眼:“受寵就受寵,跟咱們有什麼乾係?”
隻要受寵的不是馬佳氏,彆的愛誰誰。
宮女忐忑道:“奴婢這不是怕萬一……”再爬到您頭上呢?
烏拉那拉氏明白宮女的意思,但她自己半點不擔心。
她彎腰用銅鉗翻了翻炕下的炭盆,扒拉出幾個栗子放到炕桌上,一邊剝一邊慢悠悠道:
“這受不受寵和會不會爬到我頭上,根本不是一檔子事兒。宮裡的女人麼,寵愛固然要緊,但有寵愛也不見得萬事足矣。那不受寵的,未必一定會屈居人下,那受寵的,也不見得就能登上高台兒。說到底,想在宮裡活得好,除了寵愛,還得有些旁的依仗才行。”
宮女:“旁的依仗?”
宮女聽得不明不白,烏拉那拉氏也沒繼續說。
她把桌上的栗子殼一個個扔到炭盆裡,看著它們變黑、變焦,炭盆裡升起細細的白煙……
就像鹹福宮的鈕祜祿氏,在宮裡悶了成十年,先皇後在的時候她過得是個什麼日子?
論寵愛,她有嗎?
可現在呢?
以後宮裡這大大小小的‘寵妃’,說不定還都得仰人家鼻息活著呢!
聽說皇上前幾日在她宮裡安置了,第二天還賞了不少東西。
鹹福宮的人個個喜氣洋洋,也不緊閉宮門了,整日迎來送往的。
鹹福宮雖在個西北角上,現在每天那個熱鬨勁兒,哪個宮也比不了。
這不就一朝翻身了嗎?
和寵愛哪有半分乾係。
要說論寵愛,這宮裡誰比得上馬佳氏啊!
可那樣的盛寵,她不也沒爬上去麼。
現在又如何呢?
嗬嗬,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君恩似水,一去不回?
至於烏雅氏……
皇上寵誰不是真寵?
男人麼,濃情蜜意的時候,為你赴湯蹈火都是願意的。
大冷天去永和宮算什麼,當年馬佳氏最得寵的時候,皇上還冒著雨去給她過生辰呢!
指望這個就想在宮裡站穩,死多少回都不算冤了。
烏拉那拉氏隨手一擦手上的栗子屑,吩咐宮女:“昨兒膳房那道燕窩蔥椒鴨子鍋伺候得不錯,我瞧著大阿哥昨兒沒吃足性,晚膳讓他們再進一品。”
宮女應著下去了。
烏拉那拉氏拿過炕櫃上的書翻看,保清回宮了,正好也快要滿三歲,該開蒙了。
雖說還不到時候正經進學,但估摸著皇上會給他找個師傅啟蒙,她得先給他打打底子。
這才是她這輩子的依仗和指望呢!
……
進了臘月,前朝又出了件大事,鬨得沸沸揚揚的,連後宮都有所耳聞。
聽說皇上要立太子!
——這事兒上個月隱約就有傳言了,因為皇上突然複立了詹事府官員。
國無太子,要詹事府官員做什麼?
朝上不乏嗅覺敏銳的,前些日子吳三桂兵犯高州,又連陷廉州。皇上連簡親王喇布都派出去了,可見戰況艱難。
吳三桂在南邊沒少打反清複明的旗號,要不是因為當初引兵入關的就是他自己,這會兒局勢恐怕更不妙了。
皇上這時候放出立太子的訊號,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可就算知道,不同意的也大有人在。
明珠瞧著眼前急得團團轉的佛倫,無奈道:“你先坐下,急什麼?”
佛倫:“這還不急?皇上要拉攏漢人,漢人都講究那什麼,立嫡立長?想也知道這太子要立哪個!”
“無非就是二阿哥。”明珠抿了口茶:“一個剛過周的小娃娃,立就立了,與咱們有什麼相乾?再說這與咱們正黃旗也有好處。”
佛倫:“可這小娃娃是赫舍裡家的!索額圖那起子人本就囂張,真立了二阿哥當太子,那他還不得上天啊!到時候不踩在咱們頭上耀武揚威才怪!”
當時三藩一反,索額圖就請旨要誅殺同意撤藩的一乾朝臣——明珠就是第一個!
要不是皇上有擔當,力主是他自己主張撤藩的,明珠早身首異處了。他和索額圖那才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明珠就一點不著急,他看佛倫:“那你說怎麼辦?”
佛倫:“這事就不能同意!”
明珠點頭:“那你給皇上上個折子,就說你不同意,叫他彆立了。”
佛倫:“我!”
佛倫卡了殼:“這……”
明珠又喝了口茶:“怎麼了,這折子不好寫?”
佛倫氣得冒煙兒的腦袋降了溫,他歎口氣到桌子邊坐下:“哎……”
是不好寫。
佛倫:“那你說該怎麼辦?”
明珠給他倒了杯茶:“不怎麼辦,皇上要立,那就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