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葉芮看著就是一副生了重病的樣子。
臉色蒼白、唇角發青,再看她撐著桌角站不穩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地。
王組長趕緊給她搬了一把椅子,生怕她暈倒,“怎麼成這樣了?要不要去衛生院看看?”
葉芮將條子遞了過去,“昨天沒熬住,已經去看了。”
昨天去的就是廠裡的衛生院,因為兜裡沒錢,還掛了廠子的欠賬。
好在這個月已經上了半個月的班,就算過兩天要將工作賣出去,這半個月的工資也該歸她。
正好還了衛生院的賬。
王組長接過來一看,嘴巴張了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其實心裡已經在破口大罵。
周偉茂那個混賬東西,當時他帶著外甥女說來接班,他就不是很同意,廢棄廠的工作又苦又累還特彆臟,一般女同誌根本堅持不住。
偏偏周偉茂一直說葉芮能吃苦不怕臟,彆看她年紀小又瘦弱,但也是有一把子勁。
再加上……
周偉茂拎著的一瓶好酒,他也就把接班的流程給辦了。
之前瞅著還好,這丫頭不大卻乾活認真,比不上成年男人的力氣,但她乾活這麼長時間,就沒看到她偷懶耍滑的時候。
還想著周偉茂乾了件好事,打算過段時間見到人,好好誇誇他這個外甥女。
誰能想到,葉芮看著好好的,卻是一身的病啊。
營養不良還貧血,一個不好很有可能就倒在廢棄廠,她真要在廠子裡出了事,那他這個小組長就做到頭了。
心裡是把周偉茂罵得要死。
他又不是不知道廢棄廠乾活有多累,居然把一個病秧子往他這裡塞,是生怕他這個小組長當得太安穩了嗎?!
無聲咒罵幾句,卻又不能對著麵前的女同誌發脾氣。
如果沒記錯,葉芮剛進他們廠還不到十八歲,一個姑娘家被安排到這麼累的地方乾活,掙得錢好像還是家裡拿著條子領工資。
想想就可憐,他歎氣道:“你這種情況也確實得在家好好歇著。”
葉芮一臉為難,“王組長,那我能請幾天假嗎?黃醫生讓我把身體調養好再上班,可我又怕耽誤廠子裡的活。”
王組長皺起眉頭。
這倒是麻煩事,廢棄廠的活重,願意調到這邊的工人也不多,加上葉芮這麼大一片地乾活的也沒幾個工人,少了她一人,其他人身上的活就更多了些,偶爾一兩天還好,時間一長誰不抱怨?
可偏偏衛生院的條子上都說明了,葉芮得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肯定不是一兩天就成,怕得十天半個月了。
而且還不是光待在家裡歇著,那得好吃好喝的養著,不然光躺著也是白躺,還是照樣營養不良。
會願意讓女兒來這裡上工的,王組長就覺得這家人肯定不舍得好吃好喝養著葉芮,不然她也不可能得一個營養不良的毛病。
可養不好,她以後又該怎麼乾活?
總不能拿著同樣的工資,讓她隻做最輕鬆的活?
那其他人會怎麼想?
頭疼。
王組長這會是真頭疼。
心裡又將周偉茂罵得半死。
要不是這個狗東西,他哪裡會這麼為難?他撓了撓頭,無奈道:“算了算了,你先歇三五天,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說完,就揮手趕著人。
葉芮嘴角發青的樣子是真可怕,就怕她一個不好直接倒在廠子裡。
對比王組長的著急,葉芮就有些磨磨蹭蹭。
走了幾步還有些不放心,回頭欲言又止,像是想說請這麼久的假會不會不太好。
一看就是一個明明身體不適卻還顧著工作的好員工。
王組長看著……隻覺得更頭疼了。
葉芮的情況肯定不適合繼續待在原來的崗位上,但調崗也不是那麼好調,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有個人能直接來接她的班就好了。
王組長還在深思,葉芮已經離開了廠子。
一路直接走出廠門,連頭都沒回一下。
這個地方她待了大幾年,早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使她不回頭也能清楚記得這裡的每一個角落。
她這次會來,不過就是先鋪墊一下。
就算要將工作賣出去,她也得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讓交接變得更容易。
走出廠門。
葉芮不做猶豫的選擇了一條路。
這條路她走的也不少。
以前上學時,中午她都不會回家,而是繞路去了另外一處大雜院。
那是大伯家,替她交學費、中午管她一餐夥食。
一直堅持了差不多七八年。
完全就沒想過回報,而是心甘情願的付出。
如果不是大伯一家,她怕是連小學都上不了,對於她去上學,周湛芳一開始也不樂意,哪怕有人願意出學費她也不樂意。
在周湛芳想來,姑娘家去讀書那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待在家裡多乾乾活,幫她減輕一些負擔。
還能抽出時間去街道處接點手工活,也能給家裡掙點小錢。
葉芮一直很慶幸,慶幸還有大伯一家。
可偏偏好人並沒有好報。
從一開始,大伯拿錢拿糧食供著她,就沒想過要什麼回報,而事實也是這樣,上一輩她從沒有回報大伯一家。
所有的工資都不是她拿在手裡,她想幫襯一把都難。
等她好不容易手上活絡一些,大伯一家卻已經……
葉芮鼻尖有些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