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一家的命真的很苦。
早些年大伯是所有親戚中過得最好的一家。
大伯是七級鍛工,即使一家就他一個工作的人,拿到手的工資也能養活整整一個大家子。
不然那個時候也拿不出餘錢供她讀書。
可就在三年前,大伯家連遭意外。
大伯有一個女兒,是比她大五歲的堂姐。
在葉芮的記憶裡,堂姐特彆的優秀,待她也十分溫柔,是唯一一個會在下雨天撐著傘專門去教室門口接她的人。
那一年,堂姐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都在歡歡喜喜準備迎接成親的大喜日,可誰都沒想到她不過就是像平常般出個門,就再也沒回來了。
莫名其妙的消失,怎麼找都沒找到人。
找了各種途徑、用了無數方法,始終沒有找回堂姐。
大伯為了生計,曠職尋人半年後不得不繼續上工,可沒幾天卻因為恍惚失神,被鍛造機壓斷了右手的四根手指頭,還損壞了一台機械設備。
最後手指沒了,廠裡也沒一分的補償。
也是機械廠看在他是老員工的份上,沒有讓他賠償損壞機械設備的錢。
可對於一個技術工來說,沒了手指還怎麼工作?
沒辦法隻能被調離技術工種,分配了一個掃街的工作。
從技術工到掃街,彆得不說,光是工資就是降了一大半。
麻繩專挑細處斷,本來堂哥那個時候正逢高中畢業,可就在等工作分配時突發疾病昏迷,送到市裡的醫院一檢查,查出了糖尿病。
人倒是沒什麼大礙,但醫生一再叮囑以他的體質乾不了重活還終身離不開藥,以後得好好養著才行。
連遭打擊,彆說是供著她上學,光是自家都扛不住了。
本來家裡有些家底,卻因為尋找堂姐花了不少出去,以大伯每個月掃街的工資,得負擔一家三口的日常開銷,還有他以及堂哥每個月的醫藥費,這些就足以將他們壓得抬不起頭。
上一輩子,葉芮有一個最大的遺憾。
那就是沒有在大伯家最艱苦的時候伸手幫一幫,她要早點學會反抗,大伯一家或許……
葉芮連著深呼吸幾口,壓下心中的苦澀。
好在,現在還有機會。
她突然加快步伐,快速朝著她最想念的地方跑去。
……
機械廠是他們小鎮最大的工廠之一。
早在七幾年時就給廠子裡分配家屬住宅區。
那個時候葉大全還是廠子裡的高級技術工,本來能分配到筒子樓,嘗個住樓房的新鮮勁,但和家裡人一商量,最終還是選了大雜院。
和人一置換,換了兩間三十多平方的屋子。
一起接近七十個平方,住他們一家四口綽綽有餘,還想著以後兒子結婚都不用愁住房的問題。
可這會,也是多虧了屋子大。
月月到手的工資勉強讓家裡人吃個七分飽,將屋子租賃出去三分之二,房租費正好用來買藥。
要是一家三口沒什麼頭痛腦熱,那就不多不少。
可要是發生什麼事,又得尋人借錢。
葉芮來的時候,餘蘭枝正坐在灶台麵前發呆。
灶爐都快滅了她都沒反應過來。
她這會兒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
大全的手發了炎,連著發了好幾天的低燒,衛生院的大夫看都看不好,隻說讓他們去市裡的大醫院做個手術。
說是個小手術,把裡麵的膿水放出來就好。
可這一去一回不得大幾十?
學名那孩子越來越沉默。
一直覺得自己成為家裡的拖累,躲在屋裡不肯見人。
都怪她不好,怎麼就讓兒子生了這種怪病,吃藥得吃一輩子,他以後還怎麼過正常人的生活?
還有她家曉霜……
餘蘭枝一想到失蹤的閨女,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
她是恨不得滿世界去找曉霜,可家裡這麼一灘事,哪裡還邁得開腿?
“餘姐。”
身後傳來叫喚聲,餘蘭枝趕緊擦了一把眼淚,她回過頭道:“怎麼了嗎?”
來人臉上有些不自在,卻又不得不開口,“就你昨晚跟我說得事,你也知道我家那麼多口要吃飯,實在是騰不出太多,這五塊錢你就先拿著。”
說著,將手裡的五塊錢塞了過去。
餘蘭枝不覺得少,雙手合十連連道謝。
大全的手不能再拖,家裡拿不出錢她也隻能一家家去借,但她家的情況周邊的人都知曉,借出去的錢還不知道多久才能還回去,願意鬆口的人不多。
不管多少錢,餘蘭枝心裡都是萬分的感激,跟著保證著:“你放心,這錢絕對不會拖到年後,你也知道我在老劉那接了不少活,一定能還上。”
黃萍皺了皺眉頭,“老劉那人不公道,活多錢少,你……算了,你也彆累著自己,錢不急著還,彆累著自己就好。”
其實家裡是不打算借這個錢的。
婆婆也說借給葉家錢,就相當於把錢往水裡扔。
但她實在是看不過去,偷偷拿了五塊錢的私房錢,這錢她也沒打算收回來,反正也不多,就算是做好事了。
她跟著提醒,“你千萬彆不當一回事,老劉那人最坑了,隔壁的小王替她做了十來天的活,最後就幾塊錢打發,她累得在家都躺了足足半個月呢。”
餘蘭枝苦笑一聲。
她哪裡不知道。
可實在是太缺錢了,隻能硬著頭皮上,不拘多少錢,隻要有錢她就乾。
黃萍還待要說些什麼,餘光就看到走進院子的人,她指著那處道:“那是不是你侄女?好些日子沒見她一點都沒變。”